无目观（中）

洞口喷出的阴风带着陈腐的纸灰味，谢昭眼窝中的血丝不受控制地向洞内延伸，像被什么牵引着。燕无咎的炭化手已经碎裂到手腕，他却用残臂一把拽住那些血丝："别被它缠上！这是'引魂丝'——"

血丝突然暴起，反缠住燕无咎的手臂。黑色纹路顺着血管急速蔓延，转眼覆盖了他半边身体。更可怕的是，那些纹路里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正是谢昭在客栈走廊看到的"倒影"。

"原来是你……"谢昭的嗓音发紧，"这些不是鬼魂，是被黄泉吞噬的记忆。"

洞内传来"咔嗒咔嗒"的响声，像是算盘珠碰撞。一个佝偻身影顺着血丝爬出来——那是个穿着前朝户部官服的老者，脖颈上却顶着个青铜算盘。算珠自行滑动，组成张诡异的人脸。

**"通行费，三两七钱。"**算盘嘴开合，吐出一截腐烂的舌头，"**阳寿、魂魄、五感，皆可抵价。"**

燕无咎突然暴起，残存的左手插入算盘缝隙狠狠一掰："滚回你的账本里去！"

算盘发出刺耳的尖叫，珠子四溅。其中一颗砸在谢昭脸上，瞬间融进皮肤——

**[记忆碎片]**

**昏暗的账房里，年轻的燕无咎被铁链锁在案前。判官笔蘸着他的血，在《阴阳簿》上写下无数人名。每写一个，他的眼睛就浑浊一分……**

"黄泉收费站……"谢昭猛然醒悟，"是你在管理阴阳两界的账目？"

燕无咎已经掐碎了算盘头颅，闻言身体一僵。就这瞬息破绽，洞里突然射出数十条锁链，将他四肢脖颈死死缠住。锁链上挂满铜钱，每枚钱孔里都嵌着颗眼珠。

**"逃职三百年的账房先生，"**洞内响起孩童的笑声，**"该回来对账啦！"**

锁链猛地收紧，燕无咎被拖向洞口。谢昭的铁尺斩在锁链上，火花四溅却纹丝不动。危急关头，他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事——

抓住眼窝里的血丝，生生扯了出来！

剧痛让视野一片血红。脱离身体的引魂丝竟化作血色长鞭，抽在锁链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铜钱里的眼珠纷纷爆裂，燕无咎跌落在地，咳出大口黑血。

"你……"他盯着谢昭血流如注的左眼，"怎么想到的？"

谢昭抹了把脸上的血："客栈里的倒影怕这个。"

洞内突然寂静得可怕。

下一瞬，地面剧烈震动，洞口扩张成丈余宽的血盆大口。一顶猩红轿子被八具白骨抬出来，轿帘上绣着金色天平图案。轿中伸出一只晶莹如玉的手，掌心托着盏熟悉的琉璃灯——灯里燃着双生判官目的火焰。

**"既然不肯对账，"**轿中人轻笑，**"那就把典当的东西——都还回来。"**

轿帘无风自起。

谢昭的血液凝固了——

轿中坐着个与他容貌一致的少年，只是右眼罩着绣有"当"字的黑绸。更骇人的是，少年怀里抱着个襁褓，里面露出半截炭化的小手……

"三百年前，"少年温柔抚摸襁褓，"你把我卖给黄泉的时候，没说利息这么重啊？"

燕无咎突然扑向轿子，残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闭眼！别看他的——"

琉璃灯轰然炸裂。

强光中，谢昭看到轿中少年的嘴一直裂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算盘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