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折柳

醉仙楼的灯笼在雨中晕开一片血色时，柳绮正用金剪修着指甲。铜镜里映出她秾丽的眉眼，和身后龟公慌张的身影。

"姑娘，祁大人又来了。"龟公的声音压得极低，"还是点'长相思'的牌子。"

柳绮的剪子一顿，在指尖划出细小的血珠。这是祁连风本月第七次造访，比上个月多了三次。她抿去血珠，从妆奁底层取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两粒药丸吞下——这是解"醉仙散"的方子，那味掺在所有青楼酒水里的催情药。

"让他等着。"她故意让声音浸满媚意，手指却将案上《贞观政要》翻过一页。

祁连风在雅间抚琴。他今日穿了靛青常服，腰间却还悬着刑部的鎏金鱼袋。柳绮推门时，他正弹到《凤求凰》的末章，琴弦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尚书大人好雅兴。"柳绮甩开水袖，故意露出半截雪白手腕，"刑部的案子，倒查到醉仙楼的床榻上来了？"

祁连风不答，只将一封信推过琴案。火漆印上是丞相府的标记。

"三日后子时，"他的声音像浸了冰，"有人要杀你。"

柳绮的笑僵在唇角。三年前父亲被诬通敌，满门抄斩那日，她正巧在城外上香。回来时只见刑场上十具无头尸，和监斩官祁连风冷峻的侧脸。

"祁大人是要亲手了结我？"她拔下金簪抵住他咽喉，"可惜我这条命，还要留着看仇人下地狱。"

祁连风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温度烫得惊人，那里有道横贯的旧伤疤——和柳绮记忆中，那个在火场救她的小侍卫一模一样。

"柳大人临终前，"他声音沙哑，"将你托付给我。"

雨更急了，砸得瓦当叮咚作响。柳绮在祁连风眼中看到自己破碎的倒影，和窗外一闪而过的刀光。她猛地推开他，一枚弩箭钉入琴身，尾羽上淬着幽蓝的光。

祁连风的剑比她的惊呼更快。当第七个黑衣人倒下时，他的官服已被血浸透。柳绮撕开他衣襟，发现心口处有道旧伤正在渗血——那是三年前为救她留下的。

"为什么？"她声音发颤。

祁连风咳出一口血，从怀中取出一卷染血的密函。柳绮展开时，看到父亲的字迹和丞相府的印鉴——这正是能洗刷冤屈的铁证。

"三年前我救不了柳大人。"他手指抚过她眼下泪痣，"这次定护你周全。"

丞相的人来得比预计更早。次日黄昏，醉仙楼就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柳绮在密室缝制嫁衣——那是祁连风昨日送来的正红云锦，说要娶她过门。

龟公撞开门时，她正绣到并蒂莲的最后一针。

"姑娘快走！"老龟公满嘴是血，"祁大人...祁大人带着聘礼去丞相府提亲了！"

绣花针刺入指腹。柳绮想起昨夜祁连风反常的温柔，他抚过她发梢时说："若我负你，便叫我肠穿肚烂。"

她抓起剪刀冲出门，却在后院被祁连风的亲兵拦住。为首的递上个锦囊："大人说，请姑娘看罢此物，速从密道离开。"

锦囊里躺着半块玉佩——正是当年小侍卫留给她的信物。柳绮突然明白什么，转身朝丞相府狂奔。朱雀大街上张灯结彩，百姓都在议论祁尚书为求前程，要娶丞相千金为妻。

丞相府的红灯笼刺得她眼睛生疼。柳绮混在贺喜人群中，看见祁连风穿着喜服走向花轿，腰间却挂着她的杏花荷包。当新娘探出纤纤玉手时，他突然拔剑刺向丞相！

"逆贼！"丞相的护卫一拥而上。柳绮看着祁连风胸口中箭，看着他被乱刀砍倒，看着他在血泊中朝她的方向露出最后一个微笑。

行刑那日，柳绮戴着人皮面具站在刑场最前排。祁连风的囚衣被血染透，却仍挺直脊背。当刽子手举起鬼头刀时，他突然高喊："柳大人清白！"

刀光落下瞬间，柳绮打开了他临刑前托狱卒送来的锦囊。里面是半块染血的玉佩，和一张字条："吾爱柳绮，生死不渝。证据已呈御前，珍重。"

后来京城传闻，醉仙楼的花魁投了护城河。也有人说在江南见过她，身边总放着把无弦的琴。每逢清明，祁连风坟前会出现一壶"长相思"，和一朵永不凋谢的绢制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