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雨晴坐在她惯常的角落位置，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边缘。这是她每天放学后的固定去处——市立图书馆三楼的文学区，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角落。
"请问，这里有人吗？"
一个陌生的男声打断了苏雨晴的阅读。她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站在对面，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他有一头微卷的短发，右耳上戴着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
"没有。"苏雨晴下意识把书往怀里收了收，那是她正在读的《挪威的森林》。
男生拉开椅子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海边的卡夫卡》。苏雨晴的眼睛亮了一下，那是她最喜欢的村上春树作品。
"你也喜欢村上春树？"话一出口，苏雨晴就后悔了。她向来不擅长和陌生人搭话，尤其是男生。
男生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是啊，特别是这本。你看过吗？"
苏雨晴点点头，小声说："看过三遍。"
"我叫程野，是刚转来三中的。"他伸出手，"高三(7)班。"
"苏雨晴...高三(4)班。"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就迅速缩回手。
程野似乎没注意到她的拘谨，自顾自地说："我刚来这个城市，发现这家图书馆很棒。没想到还能遇到同好。"
那天下午，他们聊了很多。关于村上春树，关于音乐，关于各自喜欢的电影。苏雨晴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叛逆的转学生内心竟然如此细腻。当夕阳西斜时，程野突然问："你明天还会来吗？"
苏雨晴的心跳漏了一拍："...会的。"
"那明天见。"程野把书塞回背包，临走时回头对她笑了笑。
苏雨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悄然绽放。她不知道的是，这将成为她短暂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的开始。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在图书馆见面。程野会带来自制的CD，里面是他喜欢的后摇乐队；苏雨晴则会分享自己写的诗，那些她从未给任何人看过的文字。
"你写得真好，"程野有一次认真地说，"像能看透人心一样。"
苏雨晴红了脸，低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只是随便写写..."
"不，真的很好。"程野突然握住她的手，"我想为你写首歌。"
那一刻，苏雨晴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不是因为程野的触碰，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心脏正在一点点背叛她。
苏雨晴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上个月告诉她，随着病情发展，她可能只剩下一年左右的时间。这个秘密她谁都没告诉，包括总是忧心忡忡的母亲和刚上初中的弟弟。
"怎么了？"程野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苏雨晴勉强笑了笑，"只是...有点累了。"
十月中旬的一个周末，程野约苏雨晴去了城郊的一座小山。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铺满落叶的山路上，程野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拉她一把。
"快到了，"他神秘地说，"我发现的秘密基地。"
山顶有一小块平地，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程野从背包里拿出吉他，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为你写的歌，"他拨动琴弦，"叫《雨晴》。"
歌声在山风中飘散，苏雨晴抱着膝盖坐在他对面，感觉眼眶发热。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程野抬头看她："喜欢吗？"
苏雨晴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她怕一开口，眼泪就会决堤。
程野放下吉他，坐到她身边："苏雨晴，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苏雨晴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煞白。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全身，她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雨晴！怎么了？"程野惊慌地扶住她。
"药..."苏雨晴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吞下。几分钟后，疼痛渐渐缓解，但她的嘴唇仍然没有血色。
程野盯着那个药瓶："这是什么？你生病了？"
"只是...贫血。"苏雨晴避开他的目光，"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程的路上，程野一直沉默。直到送她到家楼下，他才突然开口："你在说谎，对不对？"
苏雨晴僵住了。
"那不是贫血药，我看得出来。"程野的声音有些发抖，"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因为不重要。"苏雨晴轻声说，"真的不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程野提高了声音，引来路人的侧目。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喜欢你，苏雨晴。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包括那些不好的部分。"
苏雨晴抬头看他，第一次发现程野的眼睛在阳光下是浅棕色的，像透明的蜂蜜。她多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但看着他担忧的表情，她只是说："下次...下次我会告诉你。"
程野看起来并不满意，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等着。"
然而"下次"来得比苏雨晴想象的更快。两天后的深夜，一阵剧痛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她摸索着去拿床头的药瓶，却发现已经空了。冷汗浸透了睡衣，她颤抖着拨通了程野的电话。
"喂？"程野的声音带着睡意。
"程野..."苏雨晴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帮帮我..."
当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时，苏雨晴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隐约听见母亲的哭声，听见医护人员急促的对话，最后听见的是程野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
重症监护室里，各种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苏雨晴睁开眼睛，看见母亲红肿的双眼和弟弟惊恐的表情。她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
"医生说..."母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苏雨晴轻声说。她转向弟弟："能帮我拿纸笔吗？"
在等待程野到来的时间里，苏雨晴写了一封信。她的手因为药物作用而颤抖，字迹歪歪扭扭，但每一笔都倾注了她全部的感情。
亲爱的程野：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对不起没能亲口告诉你真相，也对不起那天在山顶对你撒谎。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我活不过十八岁。遇见你之前，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遇见你之后，我突然变得贪心起来。我想看更多的日出，想听你唱更多的歌，想和你一起去所有你提到过的地方。
记得你说过最喜欢《海边的卡夫卡》里那句话吗？"命运就像沙尘暴，你无处可逃。"我的沙尘暴来得早了些，但我不后悔遇见你。相反，我感谢命运让我在最后的时光里遇见了你。
那首歌，我听了无数遍。每次闭上眼睛，都能看见山顶的阳光落在你睫毛上的样子。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画面。
不要为我难过。记得我们讨论过的《挪威的森林》吗？死亡不是生命的对立面，而是它的一部分。我会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在你听的歌里，在你读的诗里，在每一个让你想起我的瞬间里。
永远爱你的，
雨晴
苏雨晴放下笔，望向窗外。初冬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和那天在图书馆初见时一样温暖。她轻轻闭上眼睛，听见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的声音，听见程野带着哭腔呼唤她的名字。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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