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消失的色谱

1许知夏的调色盘少了一种颜色。

钴蓝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像被谁悄悄关掉了某个阀门。她盯着颜料管上的标签，字母扭曲成模糊的蠕虫。沈清越的笔尖停在物理笔记的第三行，墨迹晕开成小小的黑洞。

"把左手给我。"

他掌心向上摊开在课桌中间，像在进行某种秘密交易。许知夏把手指放上去，感受到他引导着画出符号——一个锐角30度的扇形。

"这是你还能识别的色域。"沈清越的钢笔继续分割她掌心，"黄色区开始模糊，绿色区有5%的识别错误。"他的笔尖停在某处，"这里，是已经消失的蓝色。"

许知夏蜷起手指："沈医生，诊断结果呢？"

沈清越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沾着水雾："理论上，我应该立刻报告教务处，让病患停课休养。"

"实际上？"

他忽然把眼镜架到她鼻梁上。世界骤然清晰，许知夏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通宵研究的血丝："实际上，我偷了医学院的色觉检测仪。"

阳光穿透镜片，将她的虹膜照成琥珀色。沈清越的胰岛素泵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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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午夜的地铁站空无一人。

许知夏跟着沈清越翻过闸机，运动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隧道里的风掀起她衬衫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胰岛素泵——沈清越那台备用机，现在贴着她温热的皮肤。

"私闯地铁站扣五十分。"她戳沈清越的后背，"优等生要变留级生了。"

沈清越刷卡打开员工通道："我爸是轨道交通工程师。"他晃了晃那张银色门禁卡，"十二岁前我跟着他测绘过所有隧道。"

潮湿的黑暗扑面而来。许知夏的指尖擦过冰凉墙壁，突然碰到沈清越的手。他反手握住她，十指相扣的力度让她想起被钉在标本盒里的蝴蝶。

"看前面。"

隧道尽头亮起车灯，呼啸而来的不是地铁，而是一整面涂鸦墙——靛蓝的星空下，少年用望远镜指向银河，身旁站着拿调色盘的女孩。许知夏的呼吸凝滞在喉咙里，认出这是她废弃美术室里那幅未完成的画。

"颜料是夜光的。"沈清越按下开关，整面墙的星辰骤然亮起，"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许知夏的视野里，蓝色像退潮般缓缓回流。她数着心跳，直到第28下时才开口："我看见...254万光年外的星光。"

沈清越的吻落在她颤抖的眼睑上："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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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医院的消毒水味永远掺着绝望。

许知夏偷看沈清越的病历本时，他正在走廊尽头打电话。德语的音节锋利如手术刀，她只听懂反复出现的"Genetherapie（基因治疗）"。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公式中藏着一幅小画：地球与仙女座星系之间，连着一条虚线组成的心电图。

"偷看要扣——"

"扣十分，知道啦。"许知夏把病历本塞回他书包，摸到个硬物，"这是什么？"

沈清越夺过那个银色小盒，但已经晚了——她看见盒盖上刻着「Notfall Insulin（应急胰岛素）」，生产日期是十年前。

"我妈的遗物。"他声音平静，"I型糖尿病并发症。"

候诊室的电视正在播放天文新闻，女主播说着"仙女座星系正以每秒300公里的速度向我们靠近"。许知夏突然抢过沈清越的手机，在计算器界面输入：

2540000（光年）÷300（km/s）≈

结果跳出来的瞬间，沈清越按灭了屏幕。

"不需要算。"他捏碎了她掌心的药丸包装纸，"我会让它变成伪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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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暴雨再次降临的夜晚，许知夏的右耳彻底罢工。

她蜷在沈清越家沙发上，看他用棉签清理她的助听器。雨水在窗户上蜿蜒成河，他书桌上的星图被浸湿一角，墨迹晕染成小小的银河。

"我爸当年也是这样。"沈清越突然说，"先失去听力，然后是视力。"他转动助听器的音量旋钮，"最后是求生的意志。"

许知夏数着他睫毛上的水珠："所以你才研究医学？"

"不。"沈清越把修好的助听器戴回她耳朵，"是因为十二岁住院时，护士说我的心脏杂音像宇宙背景辐射。"他的指尖停在她耳后，"那时我想，如果疾病是种天文现象..."

雷声炸响。许知夏没听见后半句，但读懂了沈清越的唇形：

**那么爱就是引力透镜，能让光线弯曲，让绝望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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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黎明前的天文台，沈清越调试着借来的光谱仪。

许知夏裹着他的外套昏昏欲睡，右手无意识地在速写本上涂抹。当她第三次把相同颜色涂出边界时，沈清越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我们私奔吧。"

"什么？"

"今天早上有趟列车去青岛。"他展开手机里的地图，"那里有台射电望远镜，可以接收氢原子发出的21厘米波。"

许知夏的笔尖停在纸上，晕开一片湖蓝："即使...我听不见那些电波？"

沈清越把光谱仪对准她瞳孔："电磁波不需要耳朵。"仪器发出蜂鸣，他读出数据，"你的角膜此刻反射着468纳米波长的光，相当于..."

"相当于什么？"

他吻住她疑问的尾音："相当于我最爱的颜色。"

晨光穿透云层时，他们逃向车站。许知夏的背包里装着胰岛素和颜料，沈清越口袋里是两张单程票和她的病历。列车启动的瞬间，她看见站台上有个模糊的身影——举着"高考冲刺班"横幅的班主任，正在雨中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

沈清越的掌心贴在她后颈，温度透过助听器传来："睡吧，到站我会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告诉你天空的颜色。"

许知夏在车轮与铁轨的震动中闭上眼睛。这一次，她梦见的不是逐渐黑暗的世界，而是254万光年外某个正在诞生的恒星，发出的第一缕光。

第六章，消失的色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