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段沉用毛巾狠狠擦了把脸，汗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九月的太阳毒辣得像要把人烤干，操场上的塑胶跑道蒸腾出刺鼻的气味。

"老段，下周教师篮球赛，你得上啊！"体育组组长赵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咱们组就指着你拿分了。"

段沉把毛巾甩在肩上："语文组数学组那些老师，打起来有什么意思？去年数学组的老王跑半场就抽筋了。"

"今年不一样，"赵大力挤眉弄眼，"新来的几个年轻老师都报名了，特别是你们办公室那个温语，听说大学时是校队的。"

段沉手上动作一顿："他？"

那个手腕细得他一只手就能圈住的温语？段沉想象不出那副文弱书生样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模样。

"不信？自己去看看，他们这会儿在体育馆训练呢。"

段沉本不想去，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体育馆方向移动。推开侧门的瞬间，他听到球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尖锐声响，以及——一声清脆的进球。

温语站在三分线外，手腕还保持着投篮后的姿势。他穿着白色背心，黑色运动短裤，露出的手臂和大腿比段沉想象中要有肌肉感。球进网的瞬间，他转身对队友比了个胜利手势，脸上的笑容明亮得晃眼。

完全不像办公室里那个总是温声细语的语文老师。

"段老师？"温语发现了他，小跑过来，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来找人？"

段沉注意到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锁骨处泛着水光。不知怎么，他突然觉得体育馆的空调开得不够大。

"路过。"段沉硬邦邦地说，"听说你打球不错。"

温语眼睛弯了起来："业余爱好。大学时被室友拉着打了四年。"他抓起衣摆擦了擦脸上的汗，露出一截纤细的腰线，"段老师要一起吗？"

段沉的视线在那片白皙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不了。"

"怕输给我们文科生？"温语歪着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激将法。老套，但有效。

十分钟后，段沉换好运动服回到球场。温语正在教几个女老师基本运球动作，耐心又细致。看到段沉，他把球抛了过来："三对三？"

球入手的感觉让段沉瞬间找回了状态。他轻松突破两个防守，起跳上篮——却被一只突然出现的手干扰了。温语的防守比他预想的要强硬得多，虽然力量不足，但预判精准。

"不错嘛。"段沉挑眉。

温语喘着气笑："段老师也不赖。"

接下来的对抗让段沉彻底收起了轻视。温语不仅技术扎实，战术意识也很强，几次精妙的传球让队友轻松得分。最让段沉意外的是，这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语文老师，在场上竟然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为了救一个界外球直接扑到了场边的垫子上。

比赛打到5比5平，最后一球定胜负。段沉持球突破，温语紧贴防守。两人身体不断碰撞，段沉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合着汗水的气息。一个假动作后，段沉突然变向，温语反应慢了半拍——

"砰！"

温语失去平衡，直接撞进了段沉怀里。段沉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腰，触手是一片湿热而紧实的肌肤。温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急促而灼热。

"没事吧？"段沉松开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温语站稳身体，耳尖泛红："没事。这球我输了。"

"不，是我犯规了。"段沉把球递给他，"你打得很好。"

温语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那教师比赛，我们一起组队？"

段沉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这个眼神。

一周后的教师篮球赛成了榕城一中的热门事件。学生们把球场围得水泄不通，加油声此起彼伏。段沉和温语作为文理联队的核心，一路杀进决赛。

"最后一节了，大家坚持住！"段沉在暂停时给队友打气。比分咬得很紧，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赢。

温语坐在他旁边，大口喝着水，喉结上下滚动，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段沉莫名觉得有些口渴。

"待会儿我来防对方的主力，"温语用毛巾擦着脸说，"段老师你负责进攻。"

段沉点头："小心点，那家伙动作有点脏。"

决赛哨声响起，双方比分交替上升。最后两分钟，温语按照计划死死缠住对方得分手，段沉则抓住机会连得四分。终场前十秒，对方一个三分球将分差缩小到一分。

"稳住！"段沉大喊。

球传到温语手中，对方两人立刻包夹。段沉看到温语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接应。一个眼神交流，温语手腕一抖，球从人缝中精准地传到段沉手中。

最后一秒，段沉起跳投篮。

球进哨响。

全场沸腾。

队友们冲上来拥抱庆祝，段沉被围在中间，却下意识地寻找温语的身影。他看到温语站在人群外围，脸上带着疲惫而满足的笑容，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美好得不像真实。

"段老师！"温语走过来，递给他一瓶冰水，"打得漂亮。"

段沉接过水，两人的指尖在瓶身相触。那一瞬间，他感到一股细微的电流从接触点窜上手臂，直达心脏。他猛地灌了一大口水，冰凉的液体却没能浇灭体内突然升起的燥热。

"你也是。"他低声说，不敢再看温语的眼睛。

赛后聚餐，老师们吵吵闹闹地讨论着比赛的精彩瞬间。温语被几个女老师围着请教投篮技巧，时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段沉坐在角落，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那边飘。

"怎么，看上人家了？"赵大力凑过来调侃。

段沉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得了吧，你刚才在场上盯着人家看的眼神，跟饿狼见着肉似的。"赵大力挤眉弄眼，"不过也正常，温老师确实招人喜欢，听说好几个单身女老师都对他有意思。"

段沉没接话，只是又开了一瓶啤酒。

聚餐结束已是深夜。教师宿舍楼里静悄悄的，段沉洗完澡出来，正擦着头发，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温语。他换回了常穿的白衬衫，头发还有些湿，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有事？"段沉问，莫名有些紧张。

温语指了指天花板："停电了，我那边蜡烛用完了，能借你这里待会儿吗？我备完课就走。"

段沉这才注意到走廊的应急灯亮着。他侧身让温语进来，翻出抽屉里的半截蜡烛点上。昏黄的烛光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给整个房间蒙上一层朦胧的暖色。

温语好奇地打量着段沉的房间——比他想象中整洁，墙上贴着几张球星海报，书桌上整齐地摆着几本体育杂志和教案。

"你备课还挺认真。"温语笑道。

段沉哼了一声："你以为体育老师就不用备课？"

"我不是那个意思。"温语从包里拿出教案本，"只是没想到你会看这么专业的运动医学期刊。"他指了指桌上那本《运动医学前沿》。

段沉有些意外："你还懂这个？"

"我父亲是医生，家里很多医学书。"温语自然地坐在段沉的小桌前，"小时候没事就翻着玩。"

烛光下，温语的侧脸线条柔和而清晰，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段沉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

"会下棋吗？"他突然问。

温语抬头，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什么棋？"

"象棋。"

"略懂一二。"

段沉翻出棋盘："来一局？"

三局过后，段沉震惊地发现自己一胜两负。温语下棋的风格和他打球一样，看似温和实则凌厉，常常在看似平静的局面中突然杀出致命一击。

"你到底是什么人？"段沉忍不住问，"语文老师、篮球高手、象棋大师？"

温语笑了，烛光在他的瞳孔中跳动："普通人而已。只是对很多事情都感兴趣。"他托着下巴，"比如我就很想知道，为什么段老师总是对我这么警惕？"

段沉一愣："我没有。"

"有。"温语轻声说，"从第一天见面开始，你就好像...在防备我什么。"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蜡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段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温语有那种莫名的戒备。或许是因为对方太过完美，或许是因为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可能...不习惯和太优秀的人相处。"最后他半开玩笑地说。

温语摇摇头："我才不优秀。只是比较会伪装。"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纹身，"比如这个，就是年少轻狂时犯的傻。"

段沉这才有机会看清那行小字——Carpe diem。拉丁文，意为"把握当下"。

"大学时最好的朋友车祸去世，"温语轻声解释，"后来就纹了这个，提醒自己别浪费时间。"

段沉没想到纹身背后是这样的故事。他看着烛光下温语略显脆弱的表情，突然有种想拥抱对方的冲动。

"抱歉，不该提这个。"温语很快恢复了平常的笑容，"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谢谢你的蜡烛和棋局。"

他起身时，宿舍的灯突然亮了。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两人都不适地眯起眼。等段沉再睁开眼时，看到温语站在灯光下，整个人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美得有些不真实。

"明天见，段老师。"温语微笑着告别。

门关上后，段沉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种奇怪的悸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