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沉盯着办公桌上的保温盒，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粉蓝色的盒盖上贴着一张便利贴：「做多了，帮忙解决？——W」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周一是一份精致的日式便当，周二换成香辣可口的水煮鱼，今天打开一看，是色香味俱全的红烧排骨配清炒时蔬。每次都用同一个借口——"做多了"。
段沉抬头看向温语的座位，人不在，桌上整齐地摆着教案和几本批改到一半的作文本。保温盒旁边还放着一双崭新的筷子，木质，顶端雕刻着简约的云纹。
"又给你送饭啊？"隔壁工位的化学老师刘芳探过头，"温老师手艺真好，我昨天路过茶水间闻到香味都快流口水了。"
段沉轻咳一声："他就是爱显摆厨艺。"
"得了吧，全校那么多老师，他怎么就显摆给你？"刘芳促狭地眨眨眼，"听说温老师公寓的厨房小得转不开身，做顿饭可费劲了。"
段沉夹起一块排骨的手顿了顿。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温语那间教师宿舍的厨房确实很小，要做这样精致的饭菜得花多少时间？
排骨入口即化，调味恰到好处。段沉突然想起上周随口提过一句"好久没吃家常菜了"，当时温语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这算...特意为他做的？
办公室门被推开，温语抱着一摞书走进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打湿，贴在白皙的额头上。看到段沉面前的保温盒，他眼睛弯了起来："合口味吗？"
段沉嘴里还塞着食物，只能点点头。温语走近，很自然地拿起他桌上的杯子去接水，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无数次。段沉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针织衫，衬得脖颈线条格外修长，手腕上的"Carpe diem"纹身在袖口若隐若现。
"你每天几点起床做饭？"段沉突然问。
温语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呛到："六点半左右吧。"他放下杯子，睫毛低垂，"反正我也睡不着，做点事情打发时间。"
失眠？段沉想起温语办公桌抽屉里那瓶褪黑素。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谢谢。"
温语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不客气，段老师。"
那一刻，段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了一下，像蝴蝶振翅。
周五早晨，段沉发现温语的座位空着。直到第一节课上课铃响，那个熟悉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
"温老师请假了，"班主任李老师告诉他，"昨晚发高烧，早上连床都起不来。"
段沉皱了皱眉。昨天放学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他想起温语最近总是咳嗽，但每次问起，对方都摆摆手说"没事"。
中午休息时间，段沉鬼使神差地去了学校旁边的超市。站在生鲜区，他盯着各种食材看了半天，最后胡乱拿了些小米、南瓜和青菜。结账时又顺手抓了盒退烧药。
教师公寓在校园西侧，一栋老旧的五层小楼。温语住在三楼最里间，段沉从没去过，但地址是李老师告诉他的——"你是他搭档，帮忙送个教案吧"。
站在305门前，段沉突然犹豫了。这样贸然上门是不是太唐突？正踌躇间，门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听起来痛苦极了。段沉不再多想，抬手敲门。
没有回应。
又敲了三次，依然没人应门。段沉心头一紧，试着拧了拧门把手——没锁。
"温语？我进来了？"
推开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狭小的公寓里窗帘紧闭，空气闷热而潮湿。温语蜷缩在床上，脸色潮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黏在皮肤上。他紧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似乎连呼吸都很费力。
段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温语的额头——烫得吓人。
"温语！醒醒！"
床上的人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涣散了几秒才聚焦："...段沉？"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原调，"你怎么..."
"你烧到几度了？"段沉在床头柜上找到体温计，塞进温语嘴里，"别说话，含着。"
温语乖乖照做，眼睛却一直跟着段沉的身影。段沉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通风，又在厨房找到电水壶烧上水。整个公寓出乎意料的整洁，每样东西都放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看落款是温语自己的作品。
体温计发出提示音，段沉取出一看——39.2℃。
"得去医院。"他斩钉截铁地说。
温语摇摇头，又是一阵咳嗽："不用...有药..."
"你吃什么药了？"
"抽屉里..."
段沉翻找床头柜抽屉，找到一盒已经空了的退烧药。包装上显示最后一次服用时间是今早六点。
"你吃这个根本没用。"段沉拿出自己买的药，"先吃这个，我去熬点粥。"
温语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厨房小得可怜，但器具齐全，每样厨具都擦得锃亮。段沉笨手笨脚地淘米切菜，不小心打翻了盐罐，又手忙脚乱地清理。他平时很少下厨，最多煮个泡面，现在却莫名其妙地在一个同事家里熬粥。
真是疯了。
粥煮得有点糊，南瓜切得大小不一，但温语还是吃完了整整一碗。退烧药开始起作用，他的脸色好了些，至少不再那么潮红。
"没想到段老师还会做饭。"温语靠在床头，声音依然沙哑，但眼里有了点神采。
段沉哼了一声："比你差远了。"他指了指墙上的一幅山水画，"你画的？"
温语点点头："业余爱好。"
"挺好看的。"段沉干巴巴地评价，心里却有些惊讶。画中的山水气势磅礴，与温语文弱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温语小口喝着水，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段沉注意到他的睡衣领口有些大，露出一截锁骨和一小片胸膛，皮肤因为高烧泛着淡淡的粉色。
"你该休息了。"段沉突然站起身，"我改天再来拿保温盒。"
温语抬头看他："谢谢你今天来。"他停顿了一下，"...粥很好喝。"
段沉点点头，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回到自己宿舍，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快得异常。
周末过后，温语回来上班了，虽然咳嗽还没完全好，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段沉的保温盒被洗得干干净净，里面装着今天的午餐——香菇鸡粥和几样小菜，便利贴上写着「回礼」。
"医生说我是疲劳过度，"午休时温语解释道，"免疫力下降才突然发烧的。"
段沉皱眉："你晚上到底睡几个小时？"
"四五个吧。"温语轻描淡写地说，随即转移话题，"对了，下周秋游，我们班和你们班分到一组了。"
榕城一中每年秋季都会组织高二学生去郊外爬山，旨在"增进师生感情，陶冶情操"。段沉一向觉得这种活动纯属折腾，但今年听到分组消息时，心里却莫名有些期待。
秋游当天，阳光明媚。两个班五十多名学生浩浩荡荡地向城郊的翠屏山进发。段沉和温语走在队伍最后，时不时提醒学生们注意安全。
"你身体行吗？"段沉看着温语略显苍白的脸色，"不行就在山下等着。"
温语摇摇头："早就好了。"他指了指前方，"你看林小满，平时在教室蔫蔫的，一到野外就活蹦乱跳。"
段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女生正兴奋地给同学讲解路边的植物。温语似乎对每个学生的性格特点都了如指掌，尤其是那些不太合群的孩子。
"你好像特别关注那些性格孤僻的学生。"段沉随口说道。
温语脚步顿了一下："...因为我以前也是那样的孩子。"他笑了笑，"知道被忽视是什么感觉。"
山路渐渐变窄，学生们排成一列前进。段沉和温语落在最后，踩着厚厚的落叶前行。周围是高大的枫树，红叶如火，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小心！"
温语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段沉反应极快，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人牢牢固定在怀里。温语的后背紧贴着段沉的胸膛，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没事吧？"段沉低声问，嘴唇几乎碰到温语的耳尖。
温语转过头，他们的脸近在咫尺。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段沉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秋日森林的气息，莫名让人心安。
"没...没事。"温语轻声说，却没有立刻挣脱的意思。
"段老师！温老师！你们在干什么？"前方传来学生的喊声。
两人如梦初醒，迅速分开。一群学生正回头看着他们，有几个女生捂着嘴偷笑。段沉感觉耳朵发烫，粗声粗气地吼道："看什么看！注意脚下！"
队伍继续前进，但气氛微妙地变了。温语走在段沉前面半步，耳尖通红，一直没有回头。段沉盯着他后颈处一小撮没梳上去的碎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仿佛还能感受到刚才那一握的触感——纤细而柔韧，与他想象中一样。
下山时已是黄昏。回程的大巴上，学生们累得东倒西歪。温语靠窗坐着，闭目养神，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段沉坐在他旁边，肩膀时不时随着车身晃动碰到一起。
"今天谢谢你。"温语突然开口，眼睛依然闭着。
段沉"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里乱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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