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段沉用力过猛，篮球砸在篮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弹飞到场边。正在训练的队员们齐刷刷转头看他。

"教练，你今天怎么了？"队长张毅捡回球，小心翼翼地问，"第三节训练了，你一直心不在焉。"

段沉抹了把脸上的汗："没事。继续练习区域联防。"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但目光还是不自觉地往教学楼方向飘。温语今天请假去车站接人——一个从省城来的"老朋友"。昨晚温语提起这事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连带着说话语调都比平时轻快几分。

"徐岩是我在师范学院的学长，现在在省重点中学教书，这次来榕城参加教研活动..."

段沉当时只是"嗯"了一声，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胸口却莫名发闷。

训练结束，段沉冲了个冷水澡，试图冲走这种莫名其妙的烦躁。回到办公室，推门就听见一阵愉快的谈笑声。温语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三十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精英。温语站在他旁边，两人肩挨着肩，正一起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什么内容，不时发出笑声。

"段老师！"温语抬头看见他，眼睛一亮，"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学长徐岩，现在在省实验中学任教。徐老师，这是我们学校的体育教研组长段沉。"

徐岩站起身，伸出手："久仰大名。温语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见过最专业的体育教师。"

段沉握了握那只手——掌心干燥温暖，握力适中，典型的文人做派。"过奖了。"他简短地回应，然后回到自己座位，故意背对着两人。

身后传来温语压低的声音："...他今天可能训练太累了，平时不是这样的..."

段沉的耳根烧了起来。他打开电脑，把键盘敲得噼啪响，假装忙于工作，实则竖起耳朵听着后面的动静。徐岩说话声音温和有礼，时不时引用几句诗词典故，温语则时不时发出愉悦的轻笑。他们讨论着省里的教研项目、共同认识的朋友、某本新出版的教育理论著作...全是段沉插不上话的话题。

午休时间，温语和徐岩一起出去吃饭，礼貌性地问了句"段老师要一起吗"，段沉硬邦邦地回了句"还有教案要写"。等两人离开后，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段沉盯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自己这是怎么了？温语和朋友见面再正常不过，他凭什么不高兴？

下午没课，段沉去了健身房，把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在器械上。汗水顺着下巴滴落，肌肉酸痛到发抖，但脑海中还是不断浮现温语和徐岩亲密交谈的画面。尤其是徐岩说话时，时不时会自然地拍拍温语的肩膀，而温语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要知道，就连段沉偶尔碰他一下，他都会微微僵住。

"操！"段沉狠狠砸了一下沙袋，指关节传来尖锐的疼痛。

晚上七点，段沉回到教师宿舍楼。三楼的公共休息室里亮着灯，他鬼使神差地放轻脚步走近。透过半开的门缝，他看到温语和徐岩坐在沙发上，中间摊开着几本书。徐岩说着什么，突然伸手摘掉了温语头发上的一小片不知道什么东西，动作自然得刺眼。

段沉转身就走，脚步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段老师？"温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段沉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时努力保持面无表情："回来了？"

"嗯，刚和徐老师讨论完教学案例。"温语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茶香，"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段沉撒谎，"你们慢慢聊，我先回房了。"

温语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好的，晚安。"

段沉回到房间，重重地倒在床上。天花板上的裂缝像一张嘲笑的脸。他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点开温语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一张茶杯的照片，配文"与老友畅谈，如饮醇醪"。定位是榕城最高档的茶室。

段沉把手机扔到一边，用枕头盖住脸。他觉得自己像个闹别扭的初中生，可笑至极。

第二天早上，段沉故意提早半小时去了办公室。没想到温语到得更早，正在整理桌上的文件。看到段沉，他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微笑："早啊。"

"你学长走了？"段沉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嗯，一早的高铁。"温语递过一个纸袋，"他带的省城特产，让我分给同事们尝尝。"

段沉接过纸袋，里面是几块精致的糕点。他拿出一块咬了一口——太甜了，甜得发腻。

"徐老师人真好，专程来看你。"段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温语笑了笑："是啊，他一直很照顾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大学时我是他带的实习生，他教会我很多东西。"

段沉突然想起徐岩摘掉温语头发上东西的动作，那么熟练，那么...亲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在舌尖打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结婚了吗？"段沉换了个问法。

温语正在整理教案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有。"他抬头看向段沉，眼神有些复杂，"徐老师是gay。"

段沉一口糕点噎在喉咙里，剧烈咳嗽起来。温语连忙递过水杯，轻轻拍着他的背。那只手温暖而有力，却让段沉更加不自在。

"你...你们..."段沉不知该如何接话。

温语收回手，表情平静："只是朋友。他知道我的性取向，所以从不越界。"他直视段沉的眼睛，"我也是gay，段老师。如果你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段沉脱口而出，声音大得吓了自己一跳。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几个学生探头进来，又迅速缩了回去。

温语似乎被他的反应逗笑了："那就好。"他拿起课本，"我去上课了。"

段沉呆坐在原地，脑子里一团乱麻。温语是gay。这个事实明明早就该猜到——那些精心准备的午餐，教师节的巧克力，生日那本绝版书...但他一直不敢深想。现在真相大白，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变了。温语依然礼貌周到，但不再主动给段沉带午餐，也不再在下班后找他闲聊。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客气而疏离。

周五下午，段沉去器材室清点设备。路过教学楼拐角时，听到几个学生的议论声。

"...温老师肯定是gay，你看他那个样子，说话轻声细语的..."

"我也觉得！而且他从来不对女老师献殷勤..."

"咦~好恶心啊..."

段沉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说得最起劲的那个男生的衣领："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