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邪

黎簇的匕首在吴邪喉结上压出血线时，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巴丹吉林的夜晚。那时他刚被缝了十七针的后背还在渗血，吴邪把燃尽的烟头按在自己手臂上，青烟混着皮肉烧焦的气味，说这样能记住痛。

现在他闻到的血腥味更浓烈。不是吴邪的，是他自己手腕上那道新鲜的伤口，正顺着匕首纹路往下淌，在沙地上洇出暗红的花。

"你数到第几块砖了？"他把刀刃往上一挑，吴邪被迫仰起头，喉结在月光下滚动。废弃石屋的墙皮簌簌掉落，远处传来流沙吞噬建筑的闷响。

吴邪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七年前在墨脱，我见过比你更疯的人。"

黎簇突然笑起来，刀尖在对方脖颈划出蜿蜒血痕。沙漠的夜风灌进他撕裂的衬衫，露出腰间层层叠叠的绷带，最新渗出的血渍像开败的桃花。"那你知不知道，"他贴着吴邪耳畔呢喃，"你教我的第一个道理，就是越痛记得越清楚？"

绷带突然被扯落，吴邪的瞳孔猛地收缩。少年腰腹间全是刀刻的痕迹，最新的那道还翻着粉色的肉，叠在旧伤上像某种诡异的图腾。黎簇抓着他的手按在伤口上，温热的血从指缝溢出来。

"这是你离开的第二十三个月零七天。"黎簇的声音带着甜蜜的颤音，"我每天刮一刀，现在能数到七百零三了。"他的指甲抠进吴邪掌心的旧疤，那是当年在蛇沼被尸蟞咬穿的地方。

吴邪的呼吸终于乱了。他想起三天前在流沙带边缘发现的带血纱布，想起向导说那个独行客总在月圆之夜对着沙漠嘶吼，想起刚才闯进石屋时黎簇正用刀尖在墙上刻字，刻痕里填着风干的蝎子尸体。

"黎簇..."他刚开口就被少年用染血的唇堵住。铁锈味在齿间弥漫，黎簇的眼泪混着血水滴在他脸上，滚烫得像熔化的铅。

"你怎么不躲？"黎簇突然推开他大笑，匕首当啷掉在地上，"三年前在汪家地牢，他们用烧红的铁签捅穿我膝盖时，我喊你的名字喊到声带出血..."他扯开衣领，锁骨下方有个扭曲的烫伤疤痕，"看，这是你留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

吴邪的指尖触到那个疤痕的瞬间，黎簇突然掐住他的脖子。月光从坍塌的屋顶漏进来，照见少年眼里蛛网般的血丝。"我试过二十七种毒虫，四十九种草药，"他的拇指按在吴邪跳动的颈动脉上，"最后发现还是亲手掐死你最痛快。"

沙暴的呜咽由远及近，吴邪看着他手腕上随脉搏起伏的伤口，想起古潼京里那个怕黑的孩子。当时黎簇蜷缩在越野车后座，被他用外套裹住时还在发抖，睫毛上沾着沙粒和眼泪。

"你早该杀了我。"吴邪突然说。黎簇的手猛地收紧，又像被烫到似的松开。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生锈的汽油灯，火苗顺着绷带窜上他染血的衣袖。

吴邪扑过去时听到皮肉烧焦的滋滋声。黎簇在火焰中笑得癫狂，烧伤的右手攥着半截绷带往他脸上按，"闻到了吗？这是你欠我的..."绷带上的血渍烙在皮肤上，混着焦糊味钻入鼻腔。

流沙的轰鸣声逼近石屋，承重柱开始倾斜。吴邪扯下外套拍打火焰，却发现黎簇腰间的伤口全部崩裂，血像小蛇般顺着裤管往下爬。"跟我走！"他抓住少年冰凉的手腕，却被反手按在塌陷的墙面上。

黎簇染血的额头抵着他的，呼吸间全是血腥气："你教会我怎么在沙漠找水源..."他舔掉嘴角的血，"却没教我怎么在血海里找岸。"承重梁轰然断裂的瞬间，吴邪感觉后颈刺痛，黎簇把注射器推进他静脉时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意识消散前最后看到的，是黎簇逆光站在废墟入口的背影。沙暴卷起的砾石打在他渗血的绷带上，少年举起残缺的右手挥了挥，无名指和小指还缠着焦黑的纱布。

"吴邪，"他的声音混在风沙里，轻得像句叹息，"我留了七百零四道伤疤等你来数。"

三个月后吴邪在敦煌医院醒来，护士说送他来的人右手缺了两根手指，放下染血的登山包就走了。包里装着十七卷录影带，记录着七百零四个沙漠的日出。

最后一卷的结尾，浑身是血的黎簇对着镜头微笑。他身后是正在坍塌的古城，沙粒从指缝漏下时，他说你看这多像当年你教我数的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