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缓存情人》
祝时按下网吧电源键时闻到塑料融化的甜腥味。Windows98的开机音效掐着她后颈突突直跳，CRT显示器泛着的冰蓝眩光里，有东西在硬盘深处啃噬年历。1999年12月31日23：15——屏幕右下角的数字像块永远焐不热的尸斑。
她的诺基亚3310在裤兜里疯狂震动。母亲第二十七次来电。拇指划过键盘时，塑料按键黏着新渗的血——半小时前父亲用路由器电缆抽裂了她的耳骨，就因为她在高考模拟卷上画满Windows的死亡蓝屏。
「考不上北大就去电子厂焊主板！」男人的嘶吼粘在耳膜上，和主机箱风扇的嗡鸣搅成一团污浊的棉絮。祝时把手机塞进角落的泡面桶，浓稠的红烧牛肉汤漫过键盘上「1」「9」「9」「9」的按键。
聊天室窗口在屏幕右下角炸开烟花。
「蓝眼泪」：「千年虫三小时后吞噬全球，要殉情吗？」
「镜渊」传过来.exe文件：点击运行《1999末日情人》
.exe图标的像素烟花里嵌着颗跳动的虫卵。祝时双击时听见自己脊椎里传出磁盘读取的咔哒声。屏幕骤黑，青绿色代码如暴雨倾泻：
正在删除祝建国（父）/ 正在删除李秀兰（母）
正在格式化龙山市第二中学
正在备份祝时.exe（剩余空间不足）
三十七个虚拟坟包在显示器深处隆起，最末端的墓碑刻着「祝时（1983.5.19-1999.12.31）」。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喉管里飞出半片蝴蝶标本般的电脑主板残骸，落在滚烫的机箱盖上嗤嗤冒烟。
邻座红发女人突然掐灭烟，蛇形耳坠随她俯身叮当作响。网吧管理员胸牌上「蔷薇」的「薇」字少了草字头。女人冰凉的指尖搭上祝祝时耳骨裂口：「伤口要敷新鲜数据流」。
透明软盘被按进祝时耳蜗的瞬间，1998年盛夏的蝉鸣裹着福尔马林涌进来——她看见童年的自己坐在父亲28寸大彩电前，雪花屏里张国荣唱《倩女幽魂》的嘴唇正在融化，滚烫蜡油滴进装小霸王游戏卡的纸箱。父亲突然扳过她肩膀：「记住这秒！千年虫从这里爬进现实！」
耳蜗里的软盘开始发烫。「帮我吃掉它。」管理员沾着烟灰的唇贴在她溃烂的耳骨上低语，「吞下就能用疼痛造个新纪元。」
当祝时把沾着耳血的软盘塞进口腔时，橡胶外壳溶解成97年过期的绿箭口香糖味道。金属滑片刮过舌苔的刹那，整个网吧的光纤突然沸腾！所有CRT显示器炸出铺天盖地的雪花点，在1999年最后一小时下起苍白的雪。
管理员把她的头按向滚烫的主机箱：「写你的遗书吧，用舌血写。」
机箱铁皮烙在唇上的焦糊味里，祝时在漫天雪花屏上舔出第一行血字：
给公元2000的悼词——
（管理员拽过她的手插进光驱仓，激光头正在啃噬她小指关节）
「重点不是逃离1999...」女人的犬齿咬住她淌血的耳垂吮吸，「...是让全世界困在你1999的伤口里。」
跳动的.exe图标在祝时视网膜里孵出千足虫。在光驱吞没她指节前一秒，祝时突然抓过泡面桶里黏糊糊的手机，把整块泡发的面饼连同血淋淋的3310塞进喉咙！
诺基亚键盘在她食道里拨号：1999#999*
千年虫在她胃里发出悠长的忙音。
当青白的肠线缠绕着塞满聊天窗时，最后一行代码正在融化：
——我将在所有芯片缓存里，继续爱这未成年的世界
网吧的挂钟卡在23：59。雪花屏映出管理员陡然扭曲的脸——祝时咬断的舌根正在她胃里生成新的.exe文件：
千年虫感染进度98.7%...
被感染者：蔷薇（管理员ID：镜渊）
新纪元病毒载体：祝时胃血（1999限量版）
（她的下颌骨在代码流里溶解成绚烂的像素雨）
公元2000年1月1日零点零分，诺基亚经典铃声在龙山市第七医院太平间响起。泡烂的尸体手中渗出泛着血沫的泡面汤，手机屏幕幽幽显示着新短信：
「收件人：镜渊
殉情失败，你的千年虫被1999反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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