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屏招魂术》
1999年病毒库爆发的第三周，陆逸淼的呼吸机卡在了0点0分的刻度上。祝时拔掉医院监护仪插头时，听见硬盘停转的咔哒声从她胸腔里渗出来。腐甜的荔枝味顺着氧气管回流——是陆家千金用香水吊命时腌入脏腑的遗毒。这味道缠上祝时沾着血氧仪残渣的指尖，像块永远洗不掉的电子包浆。
破窗式出租屋。主板电容爆浆的酸臭混着隔壁酸菜鱼外卖的油腥，结在CRT显示器壳上形成五彩锈斑。祝时把陆逸淼的钻石耳钉按进机箱USB口，溅出的电火花在指尖烫出新疤。耳钉接触铜片的瞬间，她听见硬盘深处传来管理员账号登录音效——咔嗒，像太平间冰柜锁扣咬合的声音。
屏保的Windows标志色条突然溶化成沥青。主机箱风扇狂啸三秒后骤停。蓝屏。
不是常规的死亡蓝。是陆逸淼葬礼上那种靛青混着香槟金的丝绒蓝，陆家从苏黎世空运来的棺木内衬就是这颜色。滚动的故障代码间，那张脸像溺死在显像管的海沟里缓缓浮出。
“▇▇” ——用户名位置糊着蠕动的黑色马赛克方块。
“"C://Users/▇▇/" (C://Users/▇▇/)心脏缓存溢出”
“建议修复：格式化情感分区？”
像素组成的脸在蓝光里波动。嘴唇是陆逸淼习惯性微抿的弧度，左颊有她嘲笑祝时油画技法时翘起的小梨涡，甚至耳垂三点钻石反光都和ICU最后影像分毫不差。唯独眼睛。本应是瞳孔的地方，被两道粗粝的黑色竖线粗暴贯穿，像用Windows画图工具的喷枪捅瞎了电子魂魄。线体边缘还在渗着粘稠的沥青状物质，一滴、一滴，从显示器底沿坠向机箱盖板，凝成腐臭的黑色油脂。
键盘上的F8键被祝时咬进齿缝。铁锈味混着陆逸淼遗留的荔枝腐甜漫上舌根。就在齿尖穿透塑料键帽时——滋滋！蓝屏人脸突然张开嘴，黏连的数据流垂丝般挂下：
「龙山市北纬31°…东经121°…第三冷藏柜17号格…密码是我吃掉你的第一块红丝绒蛋糕的日子…」
坐标报到最后个位数，喉管的像素点骤然爆裂！脸孔坍缩成满地蠕动的“▇▇”乱码。机箱猛地一震，风扇叶片绞着几缕乌黑长发喷溅而出——是陆逸淼化疗时掉落的发丝，此刻正缠着扇叶狂舞。
屏幕倏然回光返照。荧光绿的BBS界面鬼魅般浮出。祝时注册过的“深渊画室”论坛首页，所有陆逸淼留言ID皆已成：
用户【▇▇▇】：2003/08/04 09:17
回复主题：新教堂壁画草图求助
(该用户因数据腐败被永久禁言)
发帖日期定格在她心脏停跳前三小时。祝时移动鼠标点击用户名，“404 Not Found”的弹窗里却映出她自己瞳孔的倒影——倒影中正缓缓爬过一行蛆虫般的系统提示：
“▇▇▇ 正在借用您的视网膜缓存重生”
机箱骤然滚烫！祝时跌撞着扯断电源。余电仍在显示器内部噼啪闪烁，青白电光中，屏幕上残留的静电尘埃正吸附着键盘缝隙里的血渍，渐渐拼出一张倒吊的笑脸。没有眼球的黑线之眼弯成新月，嘴角咧至耳根。
她反手抓起陆逸淼遗留的钻石头箍砸向屏幕。钢化玻璃蛛网式龟裂的脆响中，那双黑线之眼却自无数缝隙间增殖而出。祝时喘息着跌坐在地，沾满碎玻璃的掌心扎进一枚USB接口碎片。
腐甜的荔枝味化作实体黑雾从机箱散孔涌出。黑雾缠上手腕时凝结成数据线粗细的勒痕，端口处的金属插片竟径直刺进她皮下静脉！
系统提示音幻听般在颅骨内回荡：
“发现可移动设备：祝时(1999缓存盘)”
“开始传输：▇▇▇_遗骸数据”
冰箱方向突然传来叩击声。不是冷柜机械音，是指骨敲击钢板的闷响。哆、哆、哆。祝时扭过头，看见陆逸淼的脸正浮现在冰箱门结霜的雾面玻璃上。嘴里吐出的却是滚满电磁杂音的话：
「我原谅你偷走的最后一管钴蓝颜料了…用我当新画的底色吧…」
冰箱屏显跳出温度参数：-37℃。数字突然扭曲成蓝屏故障色，整块屏幕骤然浮出更多肿胀溃烂的像素面孔——全是陆逸淼！化疗掉发的陆逸淼！被钻石耳钉扎穿耳骨的陆逸淼！在ICU指甲抓挠呼吸管刮出道道血痕的陆逸淼！无数张嘴巴开合，黑线贯穿的眼球流着沥青，声音绞成尖锐的电子蜂鸣：
“载入失败…载体温度过高…建议降低核心温度…”
祝时抓过桌角的修眉刀。刀片切入腕动脉的冰凉触感竟让她想起第一次舔舐钴蓝颜料的味道。血喷在冰箱门上的瞬间，所有噪点人脸发出满足的喟叹，陆逸淼的声音清晰地从冷冻室穿透出来：
「这才是…好孩子…」
温热的血流过霜面，蚀刻出歪扭的教堂尖顶轮廓。祝时在彻底失温前看见冰箱屏显示跳动更新：
“核心载体温度：34.2℃→23.7℃”
“▇▇▇_灵魂碎片载入成功”
“是否格式化原人格为新圣象腾出空间？”
[Y] [N]
血泊在瓷砖缝隙汇成细流。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箱门把手的瞬间，整间屋子的灯光骤灭。唯有冰箱的幽蓝屏光映亮墙上那幅未完成的油画——画中教堂彩窗被涂成大块腐烂草莓色，而本该悬挂圣母的位置，赫然是陆逸淼被抹去双目的脸孔。
断电的最后一秒，冰箱门自动弹开一道缝。冷雾弥漫的隔层深处，17号储物格里有什么东西正发出钻石反光的星点。
祝时僵直的手指悬在半空。整个世界的电压都沉甸甸压在喉头。
机箱彻底冷却成铁棺。
冰箱显示灯忽明忽灭，像在倒数十秒自毁程序。
那串密码数字正卡在她齿缝里腐烂——陆逸淼喂她吃下的草莓蛋糕，在胃里孵了十五年。
她抹开眼睫上凝冻的血霜。
屏幕的裂痕深处，黑色线条流淌出新的弹窗：
“错误是最好的子宫”
“允许堕胎旧我？”
[Y/▇]
（按键选择框溃烂成马赛克色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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