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听起来风险和收益都拉满了。”我接过话头，“非常考验使用者前期的决策和操作，一旦失误或者队友没跟上，是不是特别容易心态失衡？感觉压力全在打野一个人身上。”

无畏似乎被我说中了什么，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冰冷的杯壁似乎让他躁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帽檐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像是在自嘲。“心态？打职业，哪个位置压力不大？不过这英雄确实……”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不屑于抱怨，最终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招骂。特别招骂。”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模仿起某些玩家在游戏里的抱怨腔调，那声调学得惟妙惟肖，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被气到变形的别扭和恼火：“‘野爹——！看信号！看信号啊！你怎么又冲了？！我没技能！我没闪！我没大！我什么都没有！你冲什么冲？！’”他顿了顿，又换了一种更气急败坏的语气，“‘不等我！不等我！会不会玩啊？！这打野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纯送！纯演员！点了点了！赶紧下一把！举报了！必须举报！’呵。”

最后那声短促的轻呵，像冰块掉进空杯子，清脆，带着点空洞的回响。里面混杂着太多东西，无奈，不屑，可能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和委屈。

“那队内怎么沟通处理这种情况？是战术提前定好，还是靠临场应变？”我顺势追问，目光落在他紧握杯子的手上，观察着他细微的反应。

“沟通？”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笑的笑话。他拿起那杯几乎只剩冰水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冰块撞在牙齿上发出轻微的“咯噔”声，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大概是被冰到了，也可能是嫌弃这味道寡淡得像白开水。杯子放下时，冰块撞击杯壁发出“叮”的轻响。“有时候，你喊破喉咙都没用。”他声音低沉下去，“首先看阵容，阵容被天克，神仙难救。然后……看人吧。”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把积压的浊气吐出来一些。“有些人，你就算把战术掰开了揉碎了，画上图，标上箭头，一帧一帧放给他看，他也能在下一秒给你忘得一干二净，然后按自己的想法，找个刁钻的角度，送一波大的。事后复盘，他还能振振有词，‘我以为我可以’，‘我感觉能杀’。”

他说这话时，或许是谈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或许是积压的情绪找到了出口，帽檐不自觉地抬高了一点，露出了更多的脸。虽然依旧没什么笑意，但那种全然封闭的、生人勿近的气场淡了许多。他开始谈论不同阵容的适配性，比如对面选了强开团阵容，像鬼谷子配上官婉儿这种，我们这边就绝对不能在中路抱团，必须拉扯，打“四一分推”或者“一三一”，让边路带线牵制，把他们阵型扯开。“但总有人上头，”他撇了撇嘴，“非要在中路五个人挤在一起搓麻将，脸探草丛，就赌对面不在。结果呢？对面五个壮汉从草里跳出来，一顿胖揍，瞬间蒸发。神仙也救不了。”

他甚至伸出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比划起来，指尖快速敲击着桌面，模拟着某个英雄的走位和技能释放时机。“还有那个新英雄，如果对面选了能强断他一技能的，比如东皇或者张良，选出来就等于废了一半。那就必须换思路，不能再想着怎么去切后排了，得主打反蹲，或者全程跟着我方射手，当个贴身保镖……”

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语调也跟着生动了不少，不再是刚才那种刻意压制的冰冷平板。分析战术和英雄克制时，眼里甚至有了一点光，那是属于顶尖选手在谈论自己绝对掌控的领域时，才会有的专注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