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浅56

上元夜的欢闹声隐约传来，却穿不透角宫厚重的围墙。这里依旧保持着它一贯的肃杀，漆黑的殿宇像一头蛰伏的猛兽，连月光照在上面都显得格外清冷。青石板上凝结着薄霜，回廊的阴影被拉得老长，仿佛一道道无形的枷锁。

宫远徵提着花灯穿过三重院落，龙形灯面上每一片鳞甲都泛着金红色的微光。这是他花了三个日夜亲手制成的——先用竹篾编出骨架，再糊上特制的绢纱，最后用金粉一笔一画勾勒出龙纹。此刻他难得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脚步轻快地踩着月光，靴底碾碎了几片飘落的枯叶。

"徵少爷，这花灯真是精巧。"一个正在洒扫的下人慌忙行礼，眼睛却忍不住往灯上瞟，"是给宫二先生的贺礼吧？"

宫远徵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指尖轻轻抚过灯面上栩栩如生的龙纹："我哥向来嫌这些是玩物丧志。"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但上元佳节......总该有些喜庆。"

灯笼里的烛火突然噼啪炸响，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他望向宫尚角紧闭的房门，檀木门扉上雕刻的凶兽在烛光中仿佛活了过来："我哥在屋里吗？我特意让厨房备了酒菜。"

下人身子一僵，扫帚"啪"地掉在地上："宫二先生...刚刚拿着花灯去找上官姑娘了......"

"咔嚓"一声脆响，宫远徵手中的灯柄应声而断。烛火剧烈摇晃，在他骤然阴沉的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他死死盯着灯面上那条龙——龙眼处的金粉还在闪闪发亮，可灯身已经歪斜，烛泪正顺着裂开的绢纱往下淌。

九曲栈道尽头的湖心亭里，宫尚角负手而立。他手中也提着一盏灯，一朵素白的莲花灯——那是江南最时兴的样式，轻薄如蝉翼的绢纱上还缀着几颗珍珠。

"不是说去找上官浅了？"宫远徵的声音比结冰的湖面还冷。

宫尚角缓缓转身，莲花灯在他深不见底的眼中映出两簇跳动的火焰："她出宫门了。"

"什么？"宫远徵瞳孔骤缩。

金复出来回复："刚接到东门守卫汇报，执刃大人带着云为衫、上官浅等五人私自出宫。"

宫尚角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灯骨，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捏碎："灯红酒绿，良辰美景......"他忽然轻笑一声，"对他们来说不是很正常么？"

"五人同行？"宫远徵皱着眉问道，"上官浅为何会去？她明明是——"话音戛然而止。

金复垂首："属下不知。但听守卫说，是紫商小姐拉着上官姑娘出去的。"

"立刻加派暗卫。"宫尚角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刃，"重点盯住云为衫和上官浅。"他望向远处辉煌的灯火。

宫远徵望着哥哥被烛光分割的侧脸，湖面突然掀起一阵狂风，莲花灯"噗"地熄灭。黑暗中，只余两双同样冰冷的眼睛，倒映着远处不属于他们的繁华灯火。

更远处，隐约传来市集上的欢笑和丝竹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角宫永夜的寂静。

旧尘山谷的灯火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上官浅倚在醉仙楼三层的雕花木窗前，指尖轻轻拨弄着垂落的纱幔。远处湖面上，千百盏莲灯随波浮动，宛如星河倾泻。

"浅浅！"宫紫商站在画舫甲板上朝她用力挥手，金丝绣花的衣袖在风中翻飞。金繁抱刀立在她身后，凌厉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四周攒动的人影。

上官浅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纤纤玉指从纱幔间探出轻轻摆动。待画舫转过湖心岛，那抹笑意便如退潮般从她脸上褪去，只余下一双冷若寒潭的眼。

"怎么，想我了？"她头也不回地轻语，声音融在夜风里几乎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