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46

景仁宫内，鎏金兽炉吐着缕缕檀香。安陵容缓步入殿。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行礼时眼角余光扫过殿内众人——甄嬛已端坐在右侧首位，一袭藕荷色绣折枝梅的袄裙衬得她肤若凝脂；

富察贵人正摆弄着腕上的翡翠镯子，那镯子水头极好，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绿光；华妃则斜倚在椅中，丹凤眼中满是不耐，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起来，赐座。"皇后声音温和，指尖的金护甲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嗒嗒"声，"今日你们倒像是约好了一般，来的时间都差不多。"

安陵容在左侧第三个位置落座，正好与甄嬛相对。两人目光相接，甄嬛冲她浅浅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安陵容回以温婉笑容。

"那今儿倒是巧了。"甄嬛接过皇后的话头，声音如清泉击玉。

安陵容低头抿茶，上好的碧螺春在舌尖泛开淡淡苦涩。

皇后端庄贤淑的面具下藏着算计，华妃骄纵跋扈的皮囊里裹着不安，就连向来温婉的甄嬛，眼底也藏着锋芒。这深宫里的每个人，都活得像一场精心设计的戏。

"呕..."富察贵人突然捂住胸口干呕，打破了殿内表面的和谐。她今日特意穿了件鹅黄色绣百蝶的旗装，此刻那鲜艳的颜色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富察贵人，这是怎么了？"皇后身子微微前倾，眉间蹙起恰到好处的担忧，金护甲却无意识地在扶手上划出一道浅痕，"可是吃坏了东西？"

不等富察贵人回答，她的贴身宫女桑儿已经喜形于色地跪下："回皇后娘娘的话，我们小主这是有喜了！昨儿个太医刚诊出来的喜脉！"

殿内霎时一静。安陵容看见皇后面色僵住，又很快恢复如常。

华妃手中的团扇猛地停住，丹凤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不许胡说。"富察贵人娇嗔地瞪了桑儿一眼，却掩不住满脸得意。她抚着平坦的小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刻意在华妃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才两个月，本不想这么早说的..."

"这是大喜事啊！"皇后已经换上惊喜的表情，连声音都提高了三分，仿佛真心实意为富察贵人高兴。

华妃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她手中的团扇"啪"地合上，丹凤眼斜睨着富察贵人："当真有了？找太医瞧过了吗？"

富察贵人竟不闪不避地迎上华妃的目光，手指有意无意地抚过鬓边的金步摇："两位太医都瞧过了。"

她意有所指地加重了语气，"我可不是那种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人。"

这话像一把刀子，直戳向幽禁中的沈眉庄。甄嬛手中的茶盏又是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安陵容垂眸掩去眼中的讥讽。富察贵人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简直是在找死。这深宫里的孩子，哪是那么容易生下来的？余光瞥见皇后唇边转瞬即逝的冷笑，她心头蓦地一凛——富察贵人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妹妹有孕在身，可要仔细着。"华妃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手中的团扇骨节已经捏得发白。

"多谢华妃娘娘关心。"富察贵人浑然不觉危险，反而更加得意，"只是太医说了，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不宜走动太多。往后这请安..."

皇后适时插话，语气慈爱如长姐："正是呢。剪秋，去把本宫那对羊脂玉枕取来，最是安胎养神。"

她转向富察贵人，眼中满是关切，"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御膳房。本宫会向皇上请旨，给你单独安排个小厨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道贺，殿内看似其乐融融。

从景仁宫出来，安陵容扶着宝鹃的手缓步走在宫道上。

初冬的风卷着残叶扫过裙角，她下意识拢了拢银狐毛滚边的斗篷。

"姝贵人留步——"

一道刻意拖长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安陵容脚步未停，只微微侧头对宝鹃低语："走慢些。"

话音未落，富察贵人已扶着宫女的手赶了上来，明明还未显怀，却刻意挺着肚子，走路的姿势活像只骄傲的孔雀。

"富察姐姐有事？"安陵容转身时已换上恰到好处的微笑。

富察贵人用帕子轻拭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故作关切道："不过是想与妹妹说说话。"

她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安陵容平坦的小腹，"要说妹妹承宠时日也不短了，怎的至今未有喜讯？要不要姐姐帮你请个太医瞧瞧？"

宝鹃气得手指发颤，被安陵容轻轻按住。她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多谢姐姐挂念，我身子好得很。"

"呵呵..."富察贵人突然掩唇轻笑，腕上镯子叮当作响，"那就是妹妹福薄了。"

她凑近半步，"听说这福气啊，就像茶壶里的水，倒一点少一点。以妹妹的家世，能入宫已是耗尽福分了..."

安陵容不慌不忙地说道："姐姐说笑了。"她抬眼直视对方，眸中寒光乍现，"倒是姐姐该好好在景阳宫养胎才是。"

"景阳宫"三字被她咬得极重。富察贵人脸色骤变——谁不知道她被迫从延禧宫主殿搬去偏僻的景阳宫，是奇耻大辱。

"妹妹先告退。"安陵容转身离去。宝鹃连忙跟上。

"小主..."拐过宫墙，宝鹃终于忍不住开口，"富察贵人这般嚣张..."

安陵容："秋后的蚂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