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14

长春宫正殿内，皇后富察氏端坐在紫檀木雕凤椅上，手中拿着敬事房刚送来的起居注，一页页翻看。她金黄色的护甲在纸页上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翻到某一页时，皇后的手指突然停住。护甲尖在某个名字上停留许久，最终重重扣上册子，发出一声闷响。

"娘娘，嘉贵人前来请安。"素练轻声禀报。

皇后将起居注推到一旁，整了整衣袖："宣。"

嘉贵人金玉妍袅袅婷婷地走进来，行了一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后声音温和，"这么冷的天，难为你还想着来请安。"

金玉妍起身，目光不经意扫过案几上的起居注，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嫔妾惦记娘娘近日操劳，特地带了母族送来的老参来。"她示意身后宫女呈上一个锦盒，"这是高丽进贡的百年山参，最是滋阴补气。"

皇后示意素练接过："你有心了，不枉本宫疼你。"

金玉妍见皇后神色不悦，故作关切道："娘娘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累了？"

皇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缓缓道："本宫身为六宫之主，凡事都要亲自过问，方不负皇上的信任。辛苦些也是应该的。"她放下茶盏，目光深远，"不过六宫姐妹也要恪守本分，方能后宫安稳。"

"是呢。"金玉妍立刻接话，"嫔妾们都是自打潜邸里就开始侍奉皇上的，最是守礼本分。"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比不得有人出身卑贱，却妄想爬上龙床，真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结果只封了一个末位的答应。"

皇后抬眼看她："你啊，她好歹是皇上亲封的玫答应，尽管出身不高，到底现在也是后宫的嫔妃了。嘉贵人，你该和气些才是。"

金玉妍连忙低头："皇后娘娘教训得是。娘娘宽容贤德，臣妾既然追随娘娘，自然容得下她。"她偷瞄皇后神色，又故作犹豫道，"只是...贵妃姐姐向来得皇上盛宠，如今被这样一个低贱的奴婢分了恩宠，也不知会如何..."

"贵妃出身名门，性子娴静，自然不会行善妒之事。"皇后声音平静，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而且皇上并未少看贵妃，反而时常召幸。"

金玉妍敏锐地捕捉到皇后话中那一丝几不可察的酸涩。她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呢，如今天冷，皇上更是免了贵妃姐姐每日向娘娘请安，改为五日一请。连内务府的红箩炭和银丝炭也紧供着咸福宫...嫔妾昨儿去领份例，管事太监说炭火要先紧着咸福宫，让嫔妾过几日再去呢。"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平静："贵妃身子娇弱，素来体寒，每到冬日都容易发寒症，皇上多加关心也是应当的。"

皇后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玫答应近日如何？本宫听说她颇通音律？"

金玉妍撇撇嘴："不过是个南府乐伎出身，会弹几下琵琶罢了。皇上也是图个新鲜，才给了她个答应位分。嫔妾前儿在御花园遇见她，那副轻狂样儿，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乐伎..."皇后若有所思，"难怪皇上近日常召她弹曲。"

正说着，外头太监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皇后连忙起身整理衣冠，金玉妍也赶紧站到一旁。只见弘历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捧着奏折的王钦。

"臣妾参见皇上。"皇后领着金玉妍行礼。

弘历虚扶一下："皇后不必多礼。"他看了眼金玉妍，"嘉贵人也在啊。"

金玉妍盈盈下拜："嫔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正巧遇上皇上，真是嫔妾的福气。"

弘历不置可否，转向皇后："朕路过长春宫，想着多日未与皇后用膳，今日便来叨扰了。"

皇后受宠若惊："皇上言重了，臣妾这就吩咐小厨房准备。"她看了眼金玉妍，"嘉贵人若无他事..."

金玉妍识趣地福身："嫔妾告退。"

待金玉妍退下，弘历在暖炕上坐下："皇后近日气色不错。"

皇后亲自为他斟茶："托皇上洪福。倒是皇上看起来有些疲惫，可是朝政繁忙？"

弘历揉了揉太阳穴："西北军报不断，河工又到了关键时节，折子堆成了山。"他接过茶盏，"对了，朕听说你下令又缩减后宫用度？"

皇后心头一紧："是。臣妾查看账目，发现入冬以来各宫耗费过大，恐滋长奢靡之风，便做了调整。"

弘历点头："皇后做得对。只是..."他顿了顿，"贵妃身子弱，咸福宫的用度就不必减了。"

皇后手指微僵，但很快恢复如常："臣妾明白，已经吩咐内务府了。"

"还有那个新晋的玫答应，"弘历似不经意地补充，"她住的偏殿阴冷，多拨些炭火去。"

皇后强忍心中酸涩："臣妾记下了。"

弘历这才露出笑容："皇后贤德，朕心甚慰。"他看向窗外，"今日雪停了，朕记得长春宫后院的梅花该开了，陪朕去看看？"

皇后受宠若惊："臣妾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