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脸色一沉,额角青筋暴起:"永瑚出痘时疫情未明,如今既知传染之烈,朕岂能拿全宫人性命冒险?"他看了眼皇后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太医说了,永琮体弱,更需要专门照料......"
皇后突然跪下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却浑然不觉疼痛。她抓住弘历的龙袍下摆"那让臣妾守在撷芳殿外好不好?就像...就像皇贵妃守着四阿哥那样......"她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永琮是臣妾的命啊......"
弘历闭了闭眼。他想起高晞月当初衣不解带守在永瑚床前的样子,想起她哭到昏厥仍不肯离开的模样。那时的咸福宫,药香日夜不散,而他的月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如今同样的抉择摆在面前,他如何能不心软?
"准了。"他最终妥协,伸手扶起皇后,"但不得入内。"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腊月的雪下了一夜,将紫禁城的金瓦朱墙都覆上一层素白。
皇后跪在佛龛前,手中的沉香木佛珠已经数乱了三次。她已经好几天没合过眼,只是机械地诵经、叩首,再诵经、再叩首。
"娘娘......"素练捧着参汤进来,眼睛肿得像桃子,"您多少用些吧,若是垮了身子,七阿哥该心疼了。"她看着主子憔悴的面容,想起从前那个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心如刀绞。
皇后木然地接过碗,青瓷映着她枯槁的面容。突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手一抖,参汤洒了满裙,滚烫的汤汁渗入衣料,却浑然不觉疼痛。
齐太医跪在殿外,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声音颤抖:"微臣......无能......七阿哥他......"
皇后瘫软在地,她的孩子,她的命,就这么没了?
素练扑上来抱住她:"娘娘!娘娘您别这样!"可皇后已经听不见了,她的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比窗外的风雪还要凛冽。
雪下得更大了,簌簌地拍打在养心殿的窗棂上。殿内,李玉轻手轻脚地进来。
"皇上......"李玉声音发颤,手中的拂尘也跟着抖,"七阿哥的灵柩已经......"
"朕知道。"弘历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朕......早就知道了。"
他想起永琮出生那日,自己抱着那个小猫似的孩子,心里也有过嫡子诞生的喜悦。那孩子轻得像片羽毛,哭声细弱得几乎听不见。
太医们交换的眼神,皇后强撑的笑脸,他都看在眼里。可更多的是知道这个孩子怕是养不活的失望。
"从永琮出生的时候,朕就知道他会离开。"弘历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可如今..."他抬手按住心口,那里传来的钝痛让他猝不及防,"却已经感到伤心。"
李玉跪着往前蹭了几步:"皇上节哀...七阿哥他...走得很安详..."
弘历苦笑一声,。"传旨,罢朝三日。"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李玉连忙叩首:"奴才这就去传。"他迟疑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那...长春宫那边..."
弘历望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雪,闭了闭眼:"让太医...好生照看。"
李玉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