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晞月115

紫禁城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孝贤皇后的灵柩停放在长春宫正殿。秋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照进来，却驱不散满殿的阴冷。

海兰跪得膝盖生疼，借着如懿的手缓缓起身时，忍不住轻嘶了一声。她环顾四周，见太监宫女们都退到了殿外，才压低声音道："人活着时不见皇上多珍重，如今人去了，反倒大办丧仪。孝贤皇后若在天有灵，怕是要笑出声来。"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如懿轻拍她的手背，指尖冰凉："慎言。皇上与皇后终究是结发夫妻，二十余载的情分。"

海兰道："姐姐瞧见了吗？皇贵妃称病不出，那些见风使舵的，都赶着去巴结纯贵妃了。琏嘉嫔都常常去钟粹宫讨好纯贵妃。"

如懿收回目光，："权力最是惑人心智。"

她想起当年潜邸时，绿筠总是温温柔柔地跟在最后，如今却..."当年的绿筠，如今也..."

海兰眼中闪过锐利："姐姐，我们要不要..."

如懿心头一紧，这深宫之中，难道真要走到那一步吗？

"纯贵妃终究没有做什么..."如懿轻声说道，声音几不可闻，"到时候再说吧。"她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眼中的挣扎。

海兰敏锐地察觉到如懿的犹豫，正要再劝，忽听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如懿连忙拉着海兰退到一旁。弘历一身素服走进来，面色憔悴，眼下泛着青黑。他径直走到灵前，伸手抚过冰冷的棺木，久久不语。

咸福宫的檐角垂着素白纱幔，在绵绵秋雨中轻轻摇曳，如同招魂的经幡。高晞月倚在雕花窗边，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凝结的水珠。

"娘娘，"乌雅嬷嬷捧着药盏过来，见药汤已凉了大半，"今日大行皇后祭典要四个时辰呢，阿哥和公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先去榻上歇会儿？"她说着就要去关那半开的窗棂。

高晞月突然伸手拦住："别关。"她深深吸了口潮湿的空气，"屋里闷得慌，倒是这雨气清爽些。"

东巡归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让她连抬手都觉费力。弘历体贴她体弱，特准她与永琛在宫中静养，免去丧仪劳顿。

茉心凑近乌雅嬷嬷，声音压得极低："姑姑，主儿不去祭典，万一被人拿来做文章..."她瞥了眼窗外雨幕，"您瞧纯贵妃那边，都快把长春宫门槛踏破了。"

乌雅嬷嬷轻哼一声，将药盏重重搁在案上："跳梁小丑罢了。皇上心里明镜似的，哪轮得到她们兴风作浪？"

雨丝渐密，在咸福宫前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无数细小的银针扎在地面。

高晞月恍惚间想起自己还是闺阁少女时，幻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后来成了侧福晋，看着后院中女人一个接着一个被抬进来，便知道一切都是妄想，心中不禁嘲笑当年自己的傻。

"主儿笑什么？"茉心诧异地看着主子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高晞月这才惊觉自己竟笑出了声，轻声道："我在想，孝贤皇后要的太多了。"权力、家族荣耀、帝王真心...这三样东西，本就不能兼得啊。

雨幕中隐约传来诵经声，那是大行皇后的超度法事。木鱼声混着梵唱，在潮湿的空气中飘荡。高晞月闭目聆听，忽然觉得疲惫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