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砸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五阿哥永珹正在书房临帖,笔尖悬在宣纸上方,迟迟未落。这几日他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忽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门被猛地推开,他的贴身太监小德子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脸色惨白,额上全是汗珠。
"主子!不好了!"小德子声音发抖,几乎要哭出来,"嘉嫔娘娘...被皇上废为庶人了!"
永珹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宣纸上,墨汁晕开一大片,像是一滩污浊的血。
"你说什么?"他猛地站起,案几被撞得摇晃,砚台里的墨汁溅了他一身,锦袍下摆瞬间染黑。
"千真万确!"小德子急得直跺脚。
“进宫!”永珹顾不得换下沾墨的衣裳,拔腿就往外跑,上了马。
到了皇宫,他一路狂奔,穿过一道道宫门,远远就看见启祥宫外站着带刀侍卫,他的心沉到谷底。
"让开!"永珹推开拦路的侍卫,冲进院中。
殿门紧闭,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额娘!"永珹冲上前去,却被领头的侍卫统领拦住。
"五阿哥恕罪,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接近金氏。"
"放肆!"永珹目眦欲裂,一把揪住侍卫统领的衣襟,"那是我额娘!"
侍卫统领面不改色:"圣旨已下,金氏废为庶人,囚禁启祥宫,终生不得出。五阿哥若执意阻拦,便是抗旨。"
永珹浑身发抖,眼睁睁看着殿门被推开一条缝,几名嬷嬷架着金玉妍走出来。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原本明艳的脸庞此刻涕泪纵横:"永珹!救救额娘!额娘冤枉啊!"
"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重重关上,接着是铁链缠绕门环的刺耳声响。永珹扑到门前,拳头砸在厚重的木门上:"开门!让我进去!"
无人应答。只有门内传来金玉妍撕心裂肺的哭喊:"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伺候您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永珹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在门上:"额娘!到底怎么回事!"
门内的哭声戛然而止。片刻后,金玉妍的声音贴着门缝传来,带着诡异的平静:"永珹...我的儿...你还在吗?"
"我在!"永珹将耳朵贴在门上,"额娘别怕,我去求皇阿玛——"
"没用的。"金玉妍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永珹,你听额娘说,你要去争太子之位,一定要争!额娘答应过王爷一定会扶持你做太子的,你不能让额娘对不起王爷啊!"
永珹如坠冰窟,猛地后退两步,他从小就知道额娘是朝鲜贡女,却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她竟一直心系故国,甚至将他当作政治棋子!
"永珹?"金玉妍的声音带上惊慌,"你怎么不说话了?"
永珹胸口剧烈起伏,额娘总在他耳边念叨太子之位...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远在朝鲜的王爷!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人!"永珹突然爆发,一拳砸在门框上,指节顿时鲜血淋漓,"你这一辈子都是为了那个人!那我呢?我算什么?我是你获得太子之位的工具吗?"
门内传来金玉妍急促的呼吸声:"永珹,不是这样的...额娘爱你啊..."
"爱我?"永珹惨笑,他想起皇阿玛近来看他的眼神——那里面不再是慈爱,而是深深的猜忌。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不是的...不是的..."金玉妍的声音开始发抖,"永珹,你听额娘解释..."
"我受够了!"永珹转身就走,"从今往后,你的事与我无关!"
"永珹!"金玉妍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是身体重重倒地的闷响。
永珹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天空中终于落下雨滴,起初只是零星几点,转眼间便成了倾盆大雨。
雨水混着泪水流进永珹嘴里,又苦又咸。他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感到紫禁城如此令人窒息。所有的亲情、所有的期待,原来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主子!"小德子撑着伞追上来,"您别淋坏了身子..."
永珹一把推开油纸伞,任凭雨水浇透全身:"没事,我们出宫。"
殿内,金玉妍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她精心编织了十几年的美梦,在这一刻彻底破碎。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年离开汉阳时,世子在她耳边说的话:"玉妍,为了我们的未来..."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散乱的黑发中。她终究,还是辜负了他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