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伤

1

窗外的雪粒子被海风卷成斜飞的银砂，扑簌簌砸在理疗室的铁皮屋檐上。徐清禾叼着老式盐水冰袋，听见远处栈桥传来雾笛的呜咽。王楚钦撞开门的瞬间，土陶罐里的苦腥味熏得绿植直打蔫——张大爷特制的海蛎豆腐汤混着三七根和活血藤，在暖气里翻腾着死亡气息。

"瘸腿鹌鹑装什么老母鸡！"清禾扯裤腿盖住肿成发面馒头的脚踝，"把这生化武器拿远点！"

王楚钦舀汤的勺子碰出青铜器般的脆响："大爷说这汤能通经络，比你偷吃的布洛芬管用。"他右膝缠的肌效贴鼓着包，活像塞了两颗即墨蜜三刀。

冰场广播突然炸响电流杂音："徐清禾选手，请签收国际快递。"

快递单上潦草的韩文「트리플 악셀」（三周半跳）旁粘着首尔冰场的防滑垫碎屑。清禾划开十二层胶带，芥末管上的手写体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复健神器·暖心又暖胃」，落款画着徐明浩招牌的咧嘴柴犬。

2

子夜冰场像被塞进水晶球。徐清禾单脚蹦着想够顶棚垂落的苏绣彩带，金粉簌簌落在王楚钦发旋。那是三年前他用亚锦赛铜牌熔的粉，掺着少年人未说出口的贺礼。

"逞能！"他举扫帚柄的手直抖，旧伤腿突然打弯。两人栽进防护垫时，清禾摸到他后颈梅花针印——延安三路老中医馆的八针镇痛穴，扎完他偷吃了她藏在诊室的山楂丸。

"膝盖积液都能养金鱼了！"她戳他鼓胀的护膝。

"比不得某人，滑膜炎犯了还偷喝冰啤。"他摸出颗草莓糖，糖纸印着2019世锦赛logo。

彩带飘落缠住两人手腕，金粉在清禾锁骨淌成细小的星河。王楚钦画鸭子的手指突然打颤，在石膏上戳出酒窝状的坑："比徐明浩P的柴犬表情包强吧？"

清禾笑得肋间旧伤抽痛，顶灯将影子投成舔伤的小兽。远处冰柜嗡嗡作响，冻着三年前未送出的庆功蛋糕。

3

便利店的关东煮汤锅腾起白雾，王楚钦正用吸管雕冰刀模型。穿貂大姐的智能机壳"青岛大姨"表情包晃得人眼晕："嫚儿！给姨签帆布包！"指甲盖上的青少赛应援贴早褪了色。

清禾抢过记号笔，在他石膏腿画了串带露珠的草莓："限量绝版，错过等十年。"

镜头扫过她肿脚踝："闺女这腿…哎呦看着就揪心！"

"拍戏摔的。"王楚钦拎起她后领往外蹽，"再磨蹭赶不上末班车了。"

八大关的梧桐枯枝在风里嘎吱响，23路公交轧过雪泥的动静像冰刀刮擦。清禾的手摸到他兜里止痛贴——"2019.11.23"的生产日期，正是她手术那日。签字笔漏墨染蓝他拇指的画面突然刺进脑海。

"你这人…"她嗓子像塞了棉絮。

"债主大人要收利息了？"王楚钦仰头呵出白雾，雪粒子落在睫毛上，像那年颁奖礼飘落的彩带金粉。

4

理疗仪的老式电极片滋滋漏电。王楚钦错按了"牲畜肌肉理疗"模式，激得清禾从床上弹起："杀猪呢你！"

"队医说这么揉能松…松筋活络！"他手忙脚乱关开关，打翻的碘酒瓶在照片背面洇出乌云——十二岁的他穿着恐龙睡衣，正给清禾涂膝盖擦伤。

"这睡衣后来被徐明浩改成拖把了！"清禾笑得扯到腰肌。

"总比他拿你奖杯腌辣白菜强。"王楚钦用棉签戳她肿脚踝，"叫你彪呼呼地偷练！"

窗外枯枝被积雪压断，啪嗒声惊飞檐下麻雀。他忽然盯着碘酒渍咕哝："那年决赛，我在观众席握烂了应援棒。"

清禾揪着草莓抱枕的蒂："修不好了？"

"碎片在护照夹层，"他蘸药膏画了只歪头鸭，"和你的病历本放一块。"

5

晨光刺破云层时，王楚钦正在冰场练燕式平衡。左肩低了3度的代偿姿势，是半月板旧伤刻在他身体里的烙印。

"瘸腿鹌鹑学什么天鹅！"清禾甩过冰鞋，草莓发卡在朝阳里泛铜光——那是他熔了世锦赛纪念币，跑遍台东夜市五个金工铺打的。

冰刀划过陈年旧痕，两道影子歪扭着交叠。清禾腾空转了个3A跳，落地晃得像醉酒的帝企鹅。王楚钦伸手要扶，反被她带得摔个马趴。

监控屏雪花点间，张大爷的扫帚尖在地上划出"2023.12.24 07:13"。顶棚积雪轰然坠落，纷纷扬扬的金粉里，石膏腿与肿脚踝挨成笨拙的心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