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姜茶

1  

后巷里面传来煤炉子窜起的青烟里面还夹杂混着海蛎壳焦香，徐清禾边拿火钳翻动着烤地瓜，边看王楚钦跟印着「活血化瘀」的即墨老酒箱子较劲。墙上贴着1997年《青岛冰上运动报》的剪报从箱缝滑落，上面头条的照片里是他师父举着市运会奖杯，他背后的冰场护栏还是木质的。盐粒子夹着雪碴子打得人脸生疼，远处栈桥传来雾笛的呜咽。

"这算哪门子复健神器？"清禾掰开流糖心的地瓜，被烫得直甩手。  

王楚钦挽起袖管露出手臂上的针灸淤痕："这总比上回寄的麻辣冰刀套强，那味儿熏得张大爷扫了三天冰。"  

制冷机突然发出老牛喘气般的闷响。两人冲进去时，老式氟利昂管正喷着白雾，冰晶在徐清禾夺冠照上打出麻子脸。王楚钦抄起缠着蛤蜊线的扳手，尼龙线在-15℃空气里冻成钢丝："徐明浩这灾星…哎呦！"  

手指粘在金属接头撕下层皮，血珠瞬间凝成红冰碴。张大爷的笤帚柄往地上一顿："完犊子！这得算破坏文物不？"

2

社区诊所的钨丝灯泡昏黄如豆，老中医的虎口贴着狗皮膏药，银针在酒精灯上烤出松香味。"小年轻不要命？零下十度徒手修机器！"老爷子捏着王楚钦冻成胡萝卜的手指直摇头。

清禾往他手背糊海蛎壳粉，这是跟栈桥渔婆学的止血偏方："让你逞能，活该变红烧猪蹄！"  

玻璃窗突然被拍得哐哐响。刘姨的"青岛大姨怼人语录"手机壳怼在窗上："小嫚儿嫩对象上热搜了！银座商城LED屏轮播着呢！"镜头里王楚钦滚满机油的脸配文【最帅修理工】，背景音是她那句"这是债主和倒霉蛋"的怒吼。

回程路上，王楚钦突然拽住她围巾："手。"  

掌心多了个刻着冰裂纹的铝制暖手炉，炉底「1997青島冰上運動會紀念」的铭文泛着哑光。"师父98年砸冰救狗留下的，"他哈出的白雾模糊了表情，"比暖宝宝扛冻。"

清禾摸着裂纹间的冰渣，鞋底碾过半张泛黄的市运会门票存根。远处冰场浇冰车的轰鸣，与记忆里师父的心电图仪渐渐重叠。

3  

理疗室里的电暖器发出噼啪的响声还炸着火星。王楚钦对照着《赤脚医生手册》给她做蜡疗，蜂蜡混着艾草味熏得人睁不开眼。"轻点！你这是打击报复！"清禾疼得直捶床板，震落了垫床脚的《新体育》杂志。

生锈的冰刀钉从杂志里滑出，封面正是王楚钦师父带队出征亚冬会的照片。"97年市运会的老钉子，"他对着灯管眯眼，"现在都换钛合金了。"  

清禾夺过钉子往墙上一划，石灰簌簌落下："当年你师父非说倒滑能治恐高，害我栽进防护垫吃一嘴毛！"

窗外野猫撞翻老酒坛子，酸香混着焦烟味窜进来。王楚钦突然轻声说："师父临走攥着暖炉念叨'冰场吃的是怯，养的是胆'。"  

清禾的蜡疗巾啪嗒掉在手册上，盖住"冻伤截肢"旁她画的微笑北极熊。月光透过冰裂纹窗棂，在地上投出支离破碎的光斑。

4  

凌晨冰场像个巨型冰棺材。王楚钦用海沙混粗盐补裂缝，这是跟修船工学的土法子。清禾单脚旋转换重心，旧伤腿在月光下肿得像注水猪肉。

"瘸腿瓦匠歇会儿吧！"她甩过去的冰鞋正中他膝盖。  

王楚钦掀开裤管，紫红色裂纹如老瓷开片："比你这馒头脚如何？十年前全国赛救某只呆鹅落的病根。"  

两人并排坐在煤堆旁啃地瓜，远处垃圾车碾过冰渣泛着磷火蓝光。清禾戳他冻疮："当年为什么选花滑？"  

王楚钦抓起煤灰画了只歪扭企鹅："师父说我摔跤像企鹅扑食，特有观赏性。"  

"你呢？"  

"因为…"清禾把地瓜糊他脸上，"冰场管饭还管住！"

5  

晨光刺破雾霭时，清禾在冠军墙裂缝旁贴了新照——王楚钦补缝的侧脸沾着水泥，手里扳手滴落的冰碴凝成钟乳石。张大爷的笤帚柄上新旧刻痕交错成十字星，94年师父扫雪的画面在监控雪花点里时隐时现。

"债主今日大酬宾。"清禾把红糖姜茶拍在他掌心，杯壁凝着霜花。  

王楚钦从煤堆扒出铁盒，训练日记里夹着典当亚冬会奖牌的欠条。清禾摸着与手术费一致的数字，蘸姜茶在冰面写「冰养勇」，被氟利昂冻成剔透的冰雕字。

他偷偷在"勇"字旁刻了抱暖炉的企鹅，监控屏定格这幕时，早班电车正碾过结冰的轨道。漏氟的管子滴着水珠，像极了那年大雪夜，两个少年在熄灯的冰场偷啃崂山茶粉糖葫芦的模样。冰刀钉磨成的签子，至今还藏在张大爷的笤帚柄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