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鲫鱼汤在砂锅里滚出奶白的泡,徐清禾踮脚去够吊柜顶层的花椒罐,木凳吱呀一声晃。腰间突然被铁钳似的手臂箍住,王楚钦带着一身寒气贴上来,下巴颏的胡茬蹭得她后颈发痒:“瘸腿还要逞能?”
“撒手!”她手肘往后顶,撞上他护腰的钢板。两人踉跄着撞翻调料架,八角茴香蹦进瓷砖缝,辣椒面呛得直打喷嚏。窗外银杏树沙沙抖落几片金叶子,一片正粘在王楚钦乱翘的发梢上,随呼吸一颤一颤。
手机在餐桌上震得打转,“母上大人”的来电显示亮得刺眼。清禾一脚把人踹进卫生间,压着嗓子警告:“敢喘气就剁了你泡药酒!”
2
乒乓球馆的绿胶地坪刚打过蜡,反着冷白的光。孙颖莎盘腿坐在球台边啃苹果,咔嚓声混着球鞋摩擦地板的锐响。王楚钦正把训练用球抽得火星四溅,白球在墙面砸出个浅坑。
“阿姨昨儿找我打听,”孙颖莎突然开口,苹果核划出抛物线砸进垃圾桶,“说清禾半个月没往家寄膏药了。”
王楚钦反手一记暴冲,球擦着胶皮发出刺耳啸叫:“她改行当厨子,前天差点烧了抽油烟机。”
“省队集训通知该到了吧?”孙颖莎跳下球台,脚尖勾起滚到角落的球,“隔着松花江训俩月,你俩打算拿对讲机谈恋爱?”
白球撞破墙角蛛网,惊得壁虎断尾逃窜。王楚钦抹了把额角的汗,护腕上的汗渍渗成歪扭的爱心。
3
旧货市场的穿堂风卷着糖炒栗子香。徐清禾蹲在磁带摊前,指尖掠过《梁祝》裂开的塑料壳,内里夹着片风干的银杏叶,叶脉里还嵌着冰场的碎冰渣。摊主大爷敲了敲黄铜烟锅,火星子溅在褪色的红绒布上:“姑娘好眼力,这是老人民冰场闭馆时处理的广播带,当年多少娃娃听着这曲子摔跟头哟。”
身后罩下一片阴影,煎饼果子的芝麻香混着汗味涌来。王楚钦拎着塑料袋晃荡,运动裤口袋里露出半截护腕:“买这老古董,不如听我给你嚎一嗓子《爱情买卖》。”
“你唱歌像漏电的制冷机。”清禾把磁带塞进他裤兜,冰凉的塑料壳贴着他大腿,“赔我的花椒。”
公交车颠簸着穿过银杏大道,夕照把交叠的指影投在掉漆的座椅上。王楚钦忽然捏她虎口的茧子,那里有新磨的水泡:“我妈下周来送冬衣。”
磁带壳在清禾掌心发出细微咔响,裂痕又深了半寸。
4
楼道里飘着邻居家的醋溜白菜味,对门赵教练探出半个身子:“小禾!你快递箱子漏蜜了!”
省体委的红头文件泡在黏稠的椴树蜜里,王楚钦用球拍柄挑起通知单,蜜汁顺着拍柄往下滴:“速滑集训队徐清禾同志……”后半句被清禾用抹布堵成闷哼。她蹲在地上捡玻璃渣,蜂蜜黏住碎发,在耳后结成一绺。
夜雨在玻璃窗上爬出蜿蜒的蚯蚓。清禾数着天花板霉斑,腰间忽然横过条滚烫胳膊。“装睡还抖睫毛。”王楚钦鼻尖蹭着她后颈,呼吸喷在结痂的冻疮上,“怕我妈给你扎针灸?”
她翻身撞上他下巴:“怕她发现某人用全国锦标赛奖杯垫泡面桶。”
5
菜市场水产区的地面泛着腥光,塑料筐里挤满吐泡的螃蟹。王楚钦攥着清单念叨,运动鞋底粘着片鱼鳞:“我妈吃虾过敏,要买……”
“买什么?”清禾踮脚扯他耳朵,石膏腿的绷带蹭上案板血渍。
鱼贩突然扬嗓:“新鲜鲅鱼!小夫妻买条炖汤补身子!”
王楚钦耳尖红过蒸熟的螃蟹,拽着人往干货区钻。称香菇时老板塞来把枸杞:“送你们运动员的,补气血。”
厨房里爆锅的葱段跳着舞,清禾举锅盖当盾牌,热油还是溅上手背烫出红印。王楚钦摸手机偷拍她系碎花围裙的狼狈样,镜头里人影突然一晃——门铃响起的刹那,锅铲当啷砸在瓷砖上。
6
王妈妈颈间的丝巾飘着茉莉香,金边眼镜滑到鼻尖。她掠过儿子锁骨的水泡,把果篮递给清禾:“楚钦说你修冰刀比炖汤利索,我当是玩笑。”
冰箱上的旧磁带突然转动,沙沙声淌出《化蝶》的颤音。王楚钦踢翻的矮凳撞停旋律,最后一个音符卡死在破音箱里,像被掐住喉咙的鸟。
瓷勺轻碰碗沿,枸杞在鸡汤里沉浮。王妈妈抬眼时,镜片闪过冷光:“清禾什么时候去哈尔滨集训?”
窗外银杏叶扑簌簌落,盖住了通知单上“黑龙江省队”的鲜红印章。一片金叶粘在窗缝,随穿堂风轻轻颤抖,像悬在冰刀尖上的命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