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蜜

1

王楚钦跪在老式滚筒洗衣机前摸索钥匙时，徐清禾正把蜂蜜罐倒扣在烤焦的吐司上。隔壁装修队的冲击钻震得吊灯直晃，金褐色的蜜浆顺着面包边淌到旧报纸上，洇湿了《青岛晚报》体育版头条——那张他去年全国锦标赛夺冠的新闻照里，奖杯反光处还粘着片干涸的蜂蜜渍。

"去年全锦赛的奖牌呢？"他半个身子钻进滚筒，声音闷在洗衣机内胆里，"孙颖莎说能镇宅辟邪。"

清禾用石膏腿抵住晃动的洗衣机外壳，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螺丝钉："镇宅不如镇你，昨儿半夜谁嚷着要跟水泥车决斗？"

"哐当"一声，滚筒吐出枚锈迹斑斑的铜钥匙。王楚钦顶着满头棉絮钻出来，后颈粘着片洗衣液凝珠，在晨光里泛着七彩光晕："老林家钥匙！他新装的复合地板呛人，让咱帮着散散甲醛。"

2

楼道里新刷的淡绿墙漆呛得人喉头发紧。清禾抱着豁口的收纳箱踩上三级台阶，箱底突然裂开道缝。护膝、绷带和卷边的训练笔记哗啦啦洒了一地，最底下飘出张泛黄照片——十五岁的她裹着借来的考斯滕，裙摆改短的线头还支棱着，背后冰场护栏上挂着"设备维修"的锈铁牌。

王楚钦用脚背勾住快滚下楼梯的碘伏瓶，运动裤下的跟腱伤疤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徐队花当年挺能唬人啊。"

"比你用球拍煎溏心蛋强。"她抢过照片塞进裤兜，布料下的旧伤疤硌得掌心发烫。那是十四岁加练三周跳时被冰刀划的，缝了七针的蜈蚣疤如今还蜿蜒在胯骨上。

新家的智能门锁突然红光狂闪，机械女声在空走廊回荡："检测到非法入侵，已报警。"王楚钦抄起楼道灭火器掂了掂分量，灭火栓上的生产日期还是2003年："这玩意儿能当破门锤不？"

3

孙颖莎盘腿坐在未拆封的瑜伽垫上啃麻辣鸭脖，辣油滴在"恭喜入住"的烫金贺卡上。王楚钦正跟折叠床较劲，反装的螺丝卡死在钢管里，扳手打滑砸中脚趾。

"你俩这是私奔还是逃难？"她吐出截骨头，看着清禾用石膏腿压住晃动的床头板，"队里传疯了，说楚钦为爱单挑装修队。"

"准是方博造的谣！"王楚钦揉着红肿的脚趾，"上回还说我在更衣室养了窝仓鼠。"

清禾忽然从厨房探出头，举着黏糊糊的蜂蜜罐："谁把这收调料柜了？"

"招蚂蚁。"孙颖莎抹着嘴起身，运动鞋碾过地板上未拆的快递箱，"对了，陈玘教练问你要不要试试陪练组。"

折叠床轰然垮塌，新窗帘扑了王楚钦满脸，百合花纹正好盖住他抽搐的嘴角。清禾握着蜂蜜罐的手指节发白，去年省队表演赛摔在挡板上的闷响突然在耳膜炸开。

4

夜市烧烤摊的油烟裹着孜然味往人眼里钻。清禾咬着烤馒头片，糖粒沾在唇边："陈指怎么突然让我转陪练？"

"嫌你凶呗。"王楚钦把烤焦的鸡翅扒拉到铝盘边，铁签尖在盘底划出刺耳声响，"上回把省队小孩训哭那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哭得睫毛膏都花了。"

隔壁桌醉汉突然撞翻啤酒瓶，玻璃碴溅到清禾运动裤上。王楚钦抄起铁签子起身，护腕下的小臂青筋暴起，像极了当年他握着球拍对阵日本选手时的模样。老板端着铁盘横插进来："送盘毛豆消消火！刚开业的毛头小子不懂事......"

出租车后座弥漫着烧烤味。清禾戳他绷紧的胳膊："全国冠军要改行当打手？"

"改行卖枣花蜜。"他低头咬她粘着辣椒面的指尖，"省得你往吐司里埋炸弹。"车载广播正放《甜蜜蜜》，司机跟着哼跑调的副歌。

5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划出金线。清禾踩着王楚钦的后背够窗帘杆，他闷哼一声："您这石膏腿比铅球沉。"

手机在地板上疯狂震动，陌生短信跳出：「小禾，爸妈下午三点到青岛站。」蜂蜜罐从指间滑落，黏稠的金色液体在地板蜿蜒，像突然融化的冠军奖杯。去年她捧着世青赛银牌回家时，父亲把奖牌锁进了放户口本的抽屉。

王楚钦翻身坐起，后颈还粘着她的指纹印："见家长要穿正装不？我那条蓝条纹领带呢？"

"去年让你擦球拍用了。"清禾盯着越洇越大的蜜渍，突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父母时，王妈妈丝巾上飘着的茉莉香，"你说......他们知道全国冠军睡行军床吗？"

6

海鲜超市的冰柜嘶嘶冒白气。王楚钦对着清单嘀咕："海参要泡发十二小时，鲅鱼得用料酒腌......"

"买盒布洛芬吧。"清禾突然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裤兜里的旧照片。冰柜冷气扑在石膏腿上，激起层鸡皮疙瘩。

称重阿姨手一抖，皮皮虾蹦进购物车："小两口吵架别摔碗啊！"

王楚钦耳尖通红地摸出颗训练球，胶皮上的磨损纹路清晰可见："阿姨，能拿这个换袋冰块吗？"

夕阳把两人影子拉长在小区门口。清禾忽然攥住他袖口："要是他们让我退......"

快递车呼啸而过，碾碎了后半句。王楚钦反手扣住她汗湿的掌心，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楼道里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是父亲哮喘发作时特有的闷响，混着母亲高跟鞋敲击台阶的脆响，像冰刀划过心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