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

徐清禾踮着脚在书架前摇晃，石膏腿抵着橡木书柜微微发颤。槐花蜜的玻璃罐在顶层泛着琥珀色的光，映得她腕间的旧护腕泛起暖黄。那是三年前世锦赛的纪念品，边缘磨出的线头还沾着冰场的碎冰渣。王楚钦蹲在玄关的波斯地毯上拆快递，瑞士军刀划开层层缠绕的胶带，九十年代的旧报纸碎屑如枯叶纷飞。

"林楠寄的破铜烂铁？"他扯开纸箱，掏出一摞用《青岛晚报》包裹的相册，1997年7月1日的头条"香港回归"在陈年油墨中晕成淡粉色，"你俩幼儿园这张，笑得门牙漏风。"泛黄的照片里，扎羊角辫的小清禾举着冰棍，糖水顺着胳膊淌进棉布裙。

清禾抱着蜜罐转身，石膏腿撞上红木茶几。防撞条下露出新鲜的刮痕——上周王楚钦练反手爆冲时碰倒的茶杯留下的。"她明天从墨尔本飞回来，说要借住半月。"蜜罐底部的沉淀物打着旋，那是林楠去年从新西兰寄来的圣诞礼物。

相册里滑落张泛黄的玻璃糖纸，印着褪色的米老鼠。王楚钦捏着糖纸对光端详，透明薄膜已脆化龟裂："这玩意儿能进博物馆了吧？"

"比你用世青赛奖杯垫泡面锅强。"她抢过糖纸夹回内页，指腹抚过照片边角开裂的冰场木门——两个小女孩猫腰钻过半掩的门缝，门板上"红星冰场"的漆字斑驳如泪痕。

高铁站的电子屏滚动着G187次到站信息。林楠拖着32寸行李箱冲出闸机，羊毛卷发间别的鲸鱼骨发卡叮当作响："徐小花！你男人比央视镜头里单薄啊！"她马丁靴上沾着澳洲红土，在光洁地砖上拓出断续的足迹。

王楚钦接过行李箱踉跄半步，护腰钢板硌得肋下生疼："您这箱子里塞了南极冰？"

"给你的见面礼。"林楠神秘兮兮拉开条缝，新西兰麦卢卡蜂蜜的金标在安检灯下反光，"清禾说你拿蜂蜜当白开水喝。"箱内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四罐蜂蜜，最底层露出半截袋鼠玩偶的耳朵。

清禾戳穿她："你准是行李超重临时扫货。"三人笑闹着撞翻分类垃圾桶，保洁阿姨的白眼翻到后脑勺，扫帚杆重重敲在"请勿喧哗"的警示牌上。易拉罐滚进安检传送带，触发刺耳的警报声。

厨房飘着槐花蜜烤鸡翅的焦香，蜂蜜在锡纸上鼓起琥珀色的泡。林楠盘腿坐在地毯上翻相册，民族风长裙扫落茶几上的艾灸贴："你小时候多乖，现在居然敢跟队医拍桌子。"她指甲上还残留着墨尔本沙滩的荧光粉，在暖光下泛着细碎的星芒。

王楚钦举着烤盘从厨房探头，护腰的魔术贴崩开半截："她上周还拿磨冰刀威胁理疗师呢。"烤盘边缘粘着碳化的蜂蜜，像凝结的血痂。

"那是修刀鞘！"清禾踹他小腿，石膏上的卡通贴纸被蹭掉一角。林楠突然指着某页惊呼："这不是咱们偷吃老陈头蜂蜜被逮那次？"泛黄的照片里，两个小女孩嘴角沾着蜜渍，背后是斑驳的"红星冰场"木牌，右下角日期显示1999.3.12。清禾耳后的烫伤疤在照片里还裹着纱布——那是偷溜进锅炉房被蒸汽喷的，当时林楠用槐花蜜给她涂伤口。

阳台晾衣绳挂满林楠的扎染披肩，靛蓝与茜红在春风里翻卷如海浪。王楚钦缩在意大利真皮沙发里改训练计划，护腰钢板硌得皮革吱呀作响。茶几上堆着吃剩的蜂蜜蛋糕，奶油裱花塌成富士山状。

"你对象腰不行啊。"林楠啃着塔斯马尼亚苹果晃到厨房，瞥见冰箱贴满理疗预约单，"我那箱里有特级鹿茸蜜……"

清禾的德国双立人菜刀剁在桧木砧板上："他是打乒乓球的！不是配种场的种马！"刀光闪过她手腕内侧的淡疤，那是十四岁练勾手三周跳时冰刀划的。

王楚钦被柠檬水呛得咳嗽，训练计划表飘进大理石洗菜池。墨迹在流水中晕染，"反手拧拉每日50组"的字样化作洇开的蓝雾，模糊了页脚陈玘教练的批注："核心力量不足，暂停高难度动作。"

夜雨敲打防盗窗，水痕在双层玻璃上蜿蜒成河。林楠裹着澳洲羊绒毯窝在懒人沙发里，iPad亮着墨尔本皇家冰场的官网："你真要退役？他们在招青少年教练，包吃住。"招聘启事里的冰场穹顶像块巨大的水晶，倒映着南半球的星空。

清禾擦拭冰刀的手顿了顿，刀锋映出眼底晃动的光："陈指让我转双人滑。"鹿皮擦过冰刀凹槽，带起细微的金属颤音。

"跟那个腰肌劳损的？"林楠瞄向卧室方向，门缝漏出王楚钦改计划的剪影，"你俩做托举别把彼此摔成脑震荡。"她脚边的蜂蜜罐凝结着水珠，在羊毛毯上洇出深色圆斑。

王楚钦抱着鹅绒枕出现在门口，后腰膏药粘住真丝枕套："我睡沙发？"

两个女人同时扔来抱枕，镶着施华洛世奇水钻的靠垫砸中他膝盖。"去书房！"清禾的怒吼惊飞窗外夜鸮，羽毛掠过晾晒的冰刀鞋套。

晨雾裹着槐花香漫过站台，满地落花被行李箱滚轮碾成香泥。林楠突然转身，从Gucci手袋掏出瓶黑蜂蜜："每天两勺，壮阳的。"玻璃瓶身印着塔斯马尼亚黑蜂图腾，在朝阳下泛着诡谲的紫光。

高铁呼啸着驶离站台，车窗映出清禾翻动相册的侧影。最后一页夹着墨尔本皇家冰场的英文聘书，LOGO的冰晶图案在晨光中泛着冷蓝。王楚钦忽然凑近她耳后："槐花蜜滴脖子上了。"

她抬手要擦，被他低头舔去。春风卷着花瓣扑进车窗，站台广播正在播报："世乒赛选拔赛将于下周开幕……"蜜珠顺着清禾锁骨滑进Champion运动服领口，在王楚钦舌尖化开二十年前的甜。相册从她膝间滑落，老照片里的槐花巷飘来童谣声，混着高铁加速的轰鸣，将未出口的选择碾碎在铁轨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