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的青铜窥天镜悬在顾府上空时,霜华正将半幅遗诏按在冰棺上。镜光灼得她手背泛起青烟,却不及看清棺中女子容貌时的惊心——那分明是她每夜在铜镜中见到的眉眼,只是眼角多颗朱砂痣。
"南诏妖女,还不伏诛!"
监正裴琰的喝声震落檐上残雪。霜华瞥见镜光中浮现的二十八星宿图,突然捻起沾血的焦尾琴弦,在冰面划出紫微垣的轨迹。当琴弦与天玑星位重合时,镜光竟诡异地偏转三寸,将冲在最前的羽林卫照作枯骨。
"裴监正可知,这窥天镜最初是南诏镇国之宝?"她将遗诏残角投入镜光,明黄绸缎在强光中显现出盘龙纹,"永初元年,庆王使团归国途中遇袭,护送的三百精兵全数中了离魂咒——那正是用窥天镜逆转星轨所致。"
裴琰挥袖震开飞溅的冰碴,腰间白玉算筹发出急促的碰撞声:"妖言惑众!当年分明是苏明诚勾结南诏..."
"当年负责护送的是顾老将军。"霜华突然掀开冰棺,鎏金弯刀折射出万千光斑,"而庆王遇袭次日,顾家便接手了神策军兵符。"刀尖挑起棺中女子袖间的金鳞符,"裴大人精通算术,不妨算算这两件事的关联?"
地宫突然剧烈震动。霜华在裴琰掐诀的瞬间翻身跃上蟠龙柱,将遗诏残片塞进龙睛。整座地宫突然浮现出巨大的河洛图,冰棺所在位置正是太乙星盘的死门。
"原来如此。"裴琰的算筹悬停在半空,"顾府别院建在太乙离位,是为镇住南诏龙气。"他突然转向正在破除结界的顾砚之,"顾大人,令尊二十年前奏请迁都洛阳的折子,写的可是'长安王气将竭'?"
顾砚之挥剑斩断缠绕霜华脚踝的金丝,闻言瞳孔骤缩。父亲临终前那句"棋盘已翻"突然炸响在耳畔,他想起迁都提议被先帝驳回那日,书房里打翻的棋枰上落着的正是南诏进贡的犀角棋子。
霜华趁机将焦尾琴砸向窥天镜。琴身断裂的刹那,地宫顶部的星图突然倒转,镜光被折射成七道,将扑来的钦天监属官钉在岩壁上。她踩着星轨掠到裴琰面前,鎏金弯刀贴着他咽喉:"我要面圣。"
"陛下已昏迷三日。"裴琰的算筹突然刺入自己掌心,血珠在虚空画出紫薇讳,"但若姑娘肯用弑君咒换大胤十年国运..."
"裴琰!"顾砚之的剑锋横在两人之间,"你竟要效仿庆王行逆天之事?"
"顾大人不妨看看这个。"裴琰弹指将血符拍向冰棺。棺中女子突然睁眼,指尖金粉凝成份奏折残页——正是永初三年顾老将军弹劾苏明诚通敌的原本,朱批处却盖着庆王的私印。
霜华夺过残页对着镜光,看见夹层中透出的南诏密文:"原是如此..."她突然冷笑,"当年所谓通敌书信,实为庆王与顾家交易的账目。苏家不过是为掩盖迁都阴谋选的替罪羊。"
地宫突然陷入死寂。裴琰的算筹跌落在地,他望着残页上逐渐显现的顾家族徽,突然咳出大口黑血:"难怪...难怪陛下近年愈发忌惮顾家..."
"裴监正现在改换门庭,倒也不算迟。"霜华将弯刀入鞘,拾起窥天镜碎片,"只要大人愿作证揭发顾家与庆王..."
话音未落,破空声自四面八方袭来。顾砚之旋身将霜华护在怀中,听羽箭没入血肉的闷响。十二名黑衣死士从天而降,手中劲弩刻着刑部的火漆印。
"看来刑部尚书也下注了。"霜华蘸着顾砚之的血在遗诏上画符。当最后笔落下时,冰棺中的女子突然坐起,口中吐出枚青铜虎符。
裴琰突然长笑:"好个一石三鸟之计!"他挥袖震飞三名死士,"顾家借庆王之手除苏家,庆王凭迁都议案揽财,刑部趁机培植私兵..."算筹突然刺穿偷袭者的咽喉,"却不知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霜华接话的同时捏碎虎符。地面应声裂开巨缝,蛰伏的地下水喷涌而出,将黑衣死士冲进暗河。她将青铜碎片掷向裴琰:"我要的可不是区区顾家。"
裴琰接住碎片的瞬间脸色剧变。碎片内侧的鱼龙纹,与三年前黄河决堤时出现的祭器纹路如出一辙。他猛然抬头:"原来你真正要查的是..."
"永初七年黄河改道,十万灾民沦为河工。"霜华扯开顾砚之染血的衣襟,露出他心口处的河洛图刺青,"顾大人可知,你身上这幅刺青是灾民的血绘成?"
顾砚之抓住她手腕的力道突然松懈。他想起及冠那日父亲用朱砂笔在胸前勾画,说这是顾家男儿的荣耀。此刻那些蜿蜒的线条在窥天镜光下竟化作扭曲的人脸,哀嚎声几乎刺穿耳膜。
"报——"
地宫外突然传来八百里加急的嘶吼。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跌进血泊,手中高举的塘报被霜华凌空摄来:"荆州刺史反,打的旗号是'清君侧,诛顾裴'..."
裴琰的算筹尽数崩断。他望着塘报上熟悉的字迹,突然惨笑:"好个苏霜华,连我安插在荆州的暗桩都为你所用。"
"监正误会了。"霜华将塘报掷入暗河,"不过是把您私铸的兵器图纸,送给了真正需要的人。"她抚过焦尾琴残余的岳山,"就像当年您把苏家情报卖给庆王。"
地宫顶端突然传来沉闷的钟声。顾砚之倚着冰棺喘息,看见霜华在镜光中分出三道虚影——一道执遗诏立于紫微垣,一道握虎符镇守太乙宫,最后那道虚影正将鎏金弯刀架在太极殿的龙椅上。
"这局棋,我要整个大胤江山做赌注。"三道声音同时在穹顶回荡,"诸位大人,请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