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的蟠龙柱缠上素缟时，霜华正将南诏血书铺在丹墀之上。晨光穿透云层，将帛书上的金蚕蛊纹映成七十二道剑影，恰恰笼罩三公九卿的乌纱。
"罪女苏霜华，参见陛下。"
她跪在第九十九级玉阶前，玄铁锁链碰撞声惊起檐角铜铃。百官队列末尾传来骚动，新任刑部侍郎打翻了象牙笏板——那笏板内侧的蝎子刺青，与她昨夜在顾府密室见到的死士印记如出一辙。
"妖女安敢惑乱朝堂！"左仆射崔衍的怒喝震得梁间积尘簌簌而落，"来人！将此女..."
"崔大人何必心急。"霜华指尖金芒闪过，袖中飞出的塘报稳稳落在御案，"不妨先看看荆州送来的《清君侧赋》？"她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裴琰，"听闻裴监正最喜骈文，这篇可是特意请韩门七学士润色过的。"
年轻天子剧烈咳嗽起来，明黄帕子渗出暗红。霜华嗅到熟悉的朱颜烬气息，忽然解下腰间禁步掷向龙椅后的屏风。金玉碎裂声中，藏在屏风后的顾砚之踉跄现身，手中药碗泼出漆黑汁液。
"顾卿..."天子瞳孔泛起诡异金芒，"这药..."
"陛下圣明。"霜华截住话头，袖中飞出三枚银针钉入御案，"三日前太医院失踪的紫河车，昨夜出现在顾大人别院的冰窖。"她缓步踏上玉阶，锁链在龙纹砖上拖出血痕，"用未足月的皇嗣做药引，顾大人是想效仿当年庆王？"
满殿哗然。御史中丞的玉笏突然裂成两半，露出内侧暗藏的匕首。霜华恍若未见，径自拾起滚落案前的药渣："附子、马钱子、鸩羽——顾大人这剂'续命汤'，倒是比当年的朱颜烬更毒三分。"
顾砚之突然轻笑。他抹去唇边血渍，从袖中取出卷泛黄奏折："元和元年黄河决堤，工部侍郎呈上的治河策，字迹与苏姑娘方才所书《清君侧赋》..."他故意停顿，看着霜华瞳孔骤缩，"如出一辙。"
霜华广袖无风自动。她认得那奏折上的梅花印，正是七岁时嬷嬷教她拓印的第一枚章。当年黄河灾民易子而食的惨状突然涌入脑海，她看见顾砚之展开的奏折末尾，赫然按着枚血指印——属于她在地宫唤醒的冰棺女子。
"好个忠孝两全的顾大人。"霜华突然击掌，殿外立刻传来沉闷鼓声，"不如请裴监正算算，当年十万河工性命，够不够抵顾家百年气运？"
裴琰的算筹突然自燃。他盯着在青烟中显现的南诏星图，嘶声道："荧惑守心！"话音未落，殿外传来惊雷，赤色流星划过卯时苍穹，将太极殿照得血光粼粼。
霜华趁机跃上御案，鎏金弯刀劈开垂帘："永初七年七月初七，荧惑入南斗。"她扯下帘幕露出后方星图，"当夜顾老将军持节出塞，带回的可不是匈奴降书——"
"而是南诏巫咸！"崔衍突然拔剑指向顾砚之，"顾氏私通敌国铁证在此！"他怀中飞出卷羊皮，霜华认出这是吐蕃密使献上的盟书副本。
局势瞬间逆转。霜华看着百官如潮水般涌向崔衍，唇角勾起冷笑。昨夜她亲手将盟书藏进崔衍妾室的妆奁，此刻羊皮卷边缘还沾着西域胭脂的香气。
"诸君何不看看盟书背面的《洛神赋》？"顾砚之突然扬袖，罡风掀起盟书。背面竟是用黛青描摹的运河图，朱砂标注的十二处暗桩，正是淮南节度使的私盐码头。
霜华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没料到顾砚之竟能篡改盟书，更没认出那笔迹模仿的是她在地宫留下的血符。御史台的人已围住崔衍，户部尚书正指着运河图上的徽记发抖——那是他暗中资助漕帮的私印。
"精彩。"天子突然抚掌，金瞳流转妖异光芒，"苏姑娘这局珍珑，倒让朕想起当年与国手对弈..."他剧烈咳嗽，血沫溅在霜华裙裾，"可惜机关算尽，终究漏了..."
霜华突然暴起。鎏金弯刀劈开御案，藏在暗格里的青铜鼎滚落大殿。鼎身饕餮纹中游出缕缕黑气，百官触之即倒。她踢翻铜鼎冷笑："陛下用巫蛊之术续命十年，可想过今日反噬？"
顾砚之的剑锋就在这时穿透她左肩。霜华反手握住剑身，任由鲜血浸透淮南漕运图："顾大人这一剑，可比当年地宫..."她突然转身将剑刃推向自己心口，"刺得准些。"
剑尖抵住肌肤的刹那，殿外突然传来轰鸣。霜华听见熟悉的焦尾琴声混着马蹄声破空而至，吐蕃铁骑的狼头旗已插上朱雀门。
"报——！吐蕃赞普亲率二十万大军，说是...说是来迎回南诏圣女！"
霜华在惊呼声中仰天大笑。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桃花烙，金芒流转间与殿外烽火相辉映："这局棋最大的变数..."染血的手指划过顾砚之惨白的脸，"是顾大人始终不愿承认，你母亲才是南诏最后一位圣女。"
裴琰突然喷出黑血。他的算筹尽数化为灰烬，却在最后一刻摆出太乙神数中的"劫争"局："原是如此...苏姑娘假意复仇，实为...实为替吐蕃..."话音戛然而止，喉间插着枚刻有顾氏族徽的袖箭。
霜华在混乱中掠向殿外。她踏过百官横陈的躯体，在朱雀门最高处扯落宫绦。晨风卷起染血的奏折与盟书，如一场黑雪笼罩长安城。
"顾砚之！"她望着追来的身影，将焦尾琴残弦缠上脖颈，"你说这十万冤魂的诅咒，够不够染红大胤百代山河？"
吐蕃赞普的黄金箭就在这时破空而至。霜华在箭鸣声中后仰，看见顾砚之徒手抓住箭镞的瞬间，掌心爆开的血花比朝霞更艳。
"华儿..."他用口型唤着，突然扯开胸前衣襟。霜华瞳孔骤缩——那道狰狞伤疤旁，新刺的南诏符文正泛着幽蓝光芒，正是噬心蛊反噬的征兆。
朱雀门轰然倒塌。霜华在烟尘中坠落，却被吐蕃武士用金网兜住。她最后看见顾砚之站在残破的蟠龙旗下，手中握着半枚染血的玉佩，背后是冲天而起的南诏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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