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在砂岩缝隙间蜿蜒成细流,章邯的靴底碾过那些结晶状的血砂时,发出碎冰般的脆响。灌婴突然拽住他的臂甲,箭杆削成的指南车在掌心疯狂旋转——磁针在指向北侧城墙时突然折断,半截铁屑粘在墙基的赤铁矿脉上。
"反追踪的布置。"周勃的剑鞘刮去墙皮,露出下面排列整齐的磁石薄片,"蒙将军在陇西用过这招。"
三百步外的龟兹城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铁器相击的节奏穿透雾气传来。章邯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那声音太规律了——三长两短,正是秦军弩机保养完毕的信号。
烽燧的阴影里蜷缩着个匈奴哨兵,羊皮袄下露出半截秦式胫甲。灌婴的弩箭穿透他咽喉时,这胡人竟露出解脱般的笑容,染血的手指在沙地上划出个歪斜的"囚"字。
"不对劲。"周勃的剑尖挑开哨兵衣襟,锁骨处的烙印还在渗血——那是用秦军密记反烙的痕迹,"他们在等人。"
铁匠铺的夯土墙突然震颤起来。章邯踹开虚掩的柞木门,三百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火星从砧板溅到匠人们麻木的脸上,他们张大的嘴里露出整齐的断舌残根,咽喉处的狼头烙印随着呼吸起伏。
最老的那个匠人扔下铁锤。铁砧上凹陷的"卍"字纹里,凝着层发黑的血垢。
"钢。"老匠人的铁钳在沙地上划出大月氏文字,龟裂的嘴唇开合着模拟人声。灌婴突然按住章邯肩膀——每个匠人捶打的铁胚上,都刻着相同的骊山暗记。
硫磺味混着皮肉焦臭从后院飘来。十二具尸体呈放射状倒毙在淬火池边,每具天灵盖上都钉着枚匈奴箭簇。周勃用剑拨开最外侧那具尸体的手,掌心里攥着片人皮,上面用血锈写着"七月丙寅,单于验剑"。
老匠人突然暴起,铁钳捅进章邯腋下的甲缝。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钳尖夹着片薄如蝉翼的铁片,上面蚀刻着密密麻麻的《炼铁术》目录。
"骊山武库的淬火法。"周勃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蒙将军改良的——"
烽燧顶端突然响起号角。匈奴僮仆校尉的金冠在雉堞间闪烁,他正用皮鞭卷着个胡商的脖子往城下拖:"二十匹大苑天马?拿你们秦人的眼珠子来换!"
匠人们集体跪地。三百把铁锤同时砸向砧板,震得淬火池里的血水荡起波纹。老匠人撕开衣襟,胸口赫然是用烙铁烫出的《炼铁术》全文,每一道疤痕里都嵌着细小的铁屑。
"跑!"灌婴的弩箭射穿校尉的皮鞭。章邯刚抓住人皮书,整个烽燧突然倾斜——预埋在墙基的硫磺线遇火星爆燃,将匈奴追兵隔在火墙之后。
疏勒城的土墙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周勃的马突然人立而起。这匹河西良驹的鼻孔张得血红,前蹄在空中刨出个诡异的弧度——三里外的流民营地里,有人在唱《秦风·无衣》,但每句结尾都带着诡异的颤音。
"不是我们的人。"灌婴的剑尖挑开草帘,帐内传令兵的胫甲上沾着咸阳特有的朱砂泥。那人见到章邯的青铜剑,突然发出夜枭般的惨笑:"刘邦约法三章...可子婴殿下已经..."
人皮书从章邯指间滑落。羊皮封面摔开的刹那,露出内页那行血字——"骊山"二字是用蒙恬军报的暗语写成,笔锋转折处藏着个小小的"弓"字。
疏勒城头的狼烟突然变绿。周勃咳着血沫抓起传令兵的领子,对方却先一步咬断舌根,黑血喷在章邯的青铜甲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灌婴的剑哐当落地,章邯却盯着人皮书末页的图示——那分明是咸阳宫的地下水脉图,但每条暗渠都标着匈奴文字。
烽燧方向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三百只铁鹞子组成的箭云掠过疏勒城头,每支箭尾都拴着截匈奴制式的束发带。
众人到了康居,没想到他们早就听说了“周国”的名字,邀请众人入宫。章邯发现康居虽为小国,但不从放弃抵抗,内心的火花再次燃起。
康居王宫的石阶上沾着未干的血迹,章邯的靴子踩上去发出黏腻的声响。灌婴突然扯住他的披风,指着殿柱上那道新鲜的剑痕——那分明是秦军制式长剑留下的豁口。
"看那些侍卫。"周勃压低声音,青铜甲下的肌肉绷紧。廊下站岗的康居武士个个面色青白,右手小指都缠着染血的麻布。
章邯刚要迈步,老匠人突然从队列里扑出来,铁钳在地上划出三道深沟。灌婴的弩箭已经抵住他后心,却见老人用钳尖挑起块碎陶片——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弓"字,和咸阳宫地下水脉图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小心台阶!"周勃的剑鞘猛地扫开章邯脚前的石板。底下露出半截青铜弩机,机括上还卡着半片带血的指甲。
王座上的康居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甩出的血点在地毯上洇成秦篆的"囚"字。章邯的剑出鞘三寸,就听见宫门外传来熟悉的铁器撞击声——三长两短,和龟兹城听到的节奏分毫不差。
“快送他们去月氏……”康居王将众人撵上马车说道。马车向前行驶了一会儿,下午就到了大月氏国,这里繁荣的多。
章邯掀开车帘,大月氏集市上飘来的孜然味混着驼铃声扑面而来。灌婴的剑鞘突然压住他手腕——街角卖陶罐的商贩正用秦军暗语吆喝,左手却比着匈奴人的割喉手势。
"那家铁铺。"周勃的嗓音沙哑,指向挂着青铜铃铛的作坊。炉火映照下,三个匠人捶打的弯刀上全都有骊山武库的流水印记。
灌婴突然踹翻路边水罐,水流渗进地砖缝隙,竟显出朱砂画的箭头指向王宫。章邯蹲下时,发现箭头末端刻着蒙恬的私印。
王宫卫兵的长矛交叉拦住去路,领头的却突然用关中口音低喝:"三更梆子响——"
"五更鸡未鸣。"章邯下意识接出下句,自己都愣住了。那卫兵头盔下露出半张烧伤的脸,正是两年前在河套失踪的秦军斥候队长。
“你小子怎么来的?”章邯问道。
“从羌地过来的!汉王在咸阳对老乡可好了,还给子婴封了栎阳侯。”队长回忆着说。
“政治手段而已。”蒙恬低声道。
章邯的手指在蒙恬私印上停顿片刻,铁匠的青铜铃铛突然齐声脆响。灌婴的剑尖抵住斥候队长咽喉:"栎阳侯府邸在哪?"那队长咧嘴一笑,烧伤的皮肉裂开渗血:"骊山北麓的槐树林里。”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