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五月的阳光透过体育馆外的梧桐树,在青石板台阶上洒下斑驳光影。月见里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坐下,汗水浸透的背心紧贴着脊椎,勾勒出微微颤抖的轮廓,运动背包随意地丢在一旁。
他扯下汗湿的发带,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刚才在赛场上的失态像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就连指尖都还残留着攥紧拳头时的酸痛感,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消防通道里泛着冷光,映照出他眉间那道皱得发红的竖纹。
手机在掌心震了两下,屏幕上“黄濑凉太”的名字闪烁着刺眼的蓝光,月见里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的瞬间,黄濑标志性的热情嗓音便如潮水般涌来:“嗨小月见!怎么会突然有空给我打电话呀!比赛结束了嘛?赢了吗!恭喜恭喜呀!”
一连串连珠炮似的问候让月见里根本插不上话,对方欢快的语气仿佛带着温度,竟让他攥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放松了些。
“咳咳。” 月见里清了清嗓子,用肩膀夹住手机,腾出一只手抹了把脸,汗水混着灰尘蹭在手背上。他盯着地面蚂蚁搬运面包屑的轨迹,斟酌着开口:“黄小狗,你为什么要和绿间一直提我们当初打的那两节练习赛?”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似乎是在思考,紧接着传来恍然的惊叹:“小绿间主动问我的哦~”黄濑的尾音像麦芽糖般拉长,"还特意问了你在诚凛打什么位置呢!"背景音里传来海常队员们训练的叫喊声,却盖不住这句话在月见里脑中炸开的回响。
月见里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突然僵住,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台阶缝隙里的青苔,阳光突然变得刺眼,他眯起眼睛,耳畔嗡嗡作响。
忽然想起绿间说到"黄濑天天打电话"时,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局促——现在想来,那分明是被人戳穿心思的窘迫。
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绿间主动去问你的… 那他干嘛要说是你一直在和他说,还说他很烦不想听…”
“诶?!小绿间这么说嘛?!” 黄濑的惊呼声震得月见里耳膜生疼,他条件反射地把手机拿远,却还是清晰听见对方的吐槽,“没有啦… 小绿间这个人就是比较傲娇嘛,他可能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其实也有很在意的人吧。”
黄濑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不过小绿间很关心小月见噢,他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一般都不会在意他说话带刺这件事啦!但是把锅甩给我这件事我是不会原谅小绿间的 TAT——!!!!!”
“傲娇?”月见里机械地重复这个词,喉咙像被砂纸打磨过。记忆闪回到十分钟前:绿间绷带下微微发红的耳尖,故作冷漠却频频瞥来的视线,还有那句被误解的“很烦”...所有细节突然拼凑成完全不同的图景。
他猛地弓起身子,额头抵住膝盖。运动服纤维摩擦着脸颊,却擦不散逐渐蔓延到耳根的燥热。手机里黄濑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绿间的性格,每个字都像小锤敲打着他的太阳穴。
风穿过树叶沙沙作响,月见里感觉心跳声快得离谱。他望着自己在地面上缩成小小一团的影子,突然想起绿间刚才被他呛声时,镜片后的眼神虽然冰冷,却在转身时多停留了半秒。
原来那些带着刺的话语,不过是笨拙的关心;那句看似嘲讽的 “又见面了”,藏着的是不擅表达的在意。
“啊… 糟糕了…”月见里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额头抵在冰凉的膝盖上。午后的阳光晒得后颈发烫,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他突然想起绿间比赛前总要做的占卜,想起对方一丝不苟整理绷带的模样,此刻那些画面都蒙上了愧疚的滤镜——自己的任性不仅毁了一场本该友好的相遇,还可能像蝴蝶效应般,影响到绿间接下来的比赛状态。
电话那头的黄濑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怎么了小月见… 你和小绿间不会是起冲突了吧?”
“嗯,起大冲突了。”月见里闷声说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而且我还把人家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了,但是看来是我误会他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比赛…”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消散在风里。远处体育馆传来若有若无的欢呼声,可他却觉得自己像个在阳光下无处遁形的小丑,满心的懊悔几乎要将他淹没。
“妈呀小月见!咳咳、诶多…其实没事的,如果是误会的话,只要道个歉就可以啦,小绿间是不会这种事耿耿于怀的啦。”黄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惯有的活力。
月见里将额头抵在膝盖上不语,指尖抠进运动裤的布料,留下深深的褶皱。那些刺耳的话语、绿间骤然冷下来的眼神,此刻像倒刺般扎进心脏。
电话那头传来场边躁动的声响,黄濑语速加快:“小月见你别着急… 虽然我这边比赛还没结束没办法过去帮你,但是小赤司的比赛应该已经结束咯,他们赛区的比赛地点好像离你不是很远,你要不打个电话给小赤司吧!我这边比赛要开始了我得上场了比赛结束了我去找你!拜拜小月见!”
忙音响起的瞬间,蝉鸣裹挟着热浪扑在体育馆外的梧桐树上,月见里蜷在角落的台阶上。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发梢镀上一层碎金。他望着天空漂浮的云,运动鞋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碎石子。手机屏幕在掌心亮了又暗,黄濑最后那句 “打个电话给小赤司” 像魔咒般在脑海盘旋。
他扯松脖颈的领口,喉结不安地滚动——向赤司求助意味着要承认自己的狼狈,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愧疚,早已将骄傲碾成齑粉。
突然想起赤司总说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咬咬牙,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按下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到第三声时接通了,赤司清冷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喂,有事赶紧说。”
月见里浑身一僵,握着手机的手沁出薄汗。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心跳声在耳畔轰鸣:“阿赤是我…我是不是打扰到你比赛了?很抱歉——但我这边稍稍出了点小状况…”
对面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赤司的声音陡然放柔:“阿月?我不是给了你一个打我专属电话的手机吗,怎么还是用自己的手机打给我。”
月见里的耳朵瞬间红透,支支吾吾道:“我想着今天大家都有比赛嘛,应该不会发生需要打电话给你的意外所以就没带…”话尾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被戳破的气球。
赤司轻叹了一声,月见里能想象到他此刻无奈又纵容的表情:“好了,你在篮球场外不要动,我马上过来找你。”
挂断电话后,月见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运动鞋边的蚂蚁排着队搬运面包屑,他数着蚂蚁的脚步,却怎么也数不清。二十分钟前的场景不断在脑海回放:绿间镜片后的冷光、自己失控的怒吼、队员们惊愕的眼神… 这些画面像锋利的刀片,一下下割着心脏。
——“阿月。”
熟悉的声音惊得月见里猛地抬头,阳光勾勒出赤司挺拔的轮廓,少年还穿着洛山的蓝白队服,领口的队徽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发丝微乱,显然是匆忙赶来,可望向月见里的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
月见里眼眶瞬间发烫,鼻尖酸酸的。赤司皱了皱眉,伸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和我讲讲你为什么一副失败者的表情。站起来,蹲坐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绿间叫我但我没有理他——”
月见里的叙述像打翻的拼图,词句支离破碎地洒落。赤司的手帕带着淡淡的檀香,擦过他哭红的鼻尖时引发更剧烈的抽噎。当说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绿间骂了”时,赤司的指尖突然收紧,月见里甚至能听到布料绷紧的细微声响。
“...他说让黄濑不要天天讲我的事,他很烦...”月见里揪住赤司的衣摆,就像六岁那年抓住最后一位家庭教师的袖子,“这不明摆着讨厌我吗!”
“然后呢,你把真太郎骂了,所以跑出来了。然后打电话给凉太,凉太告诉你其实是真太郎主动问起你但是凉太说的太多了,是吗。”赤司修长的手指梳理着月见里凌乱的头发,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笃定。
月见里愣愣地点头,赤司的异色瞳在阴影中微微闪烁。他忽然伸手捏住月见里的下巴,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看着我。”拇指擦过对方湿漉漉的眼睫,“真太郎要是真讨厌你,根本不会记住你的名字。”
当赤司把月见里的脑袋按进自己肩窝时,洛山队长身上还带着薄荷味止汗剂的气息。这个拥抱姿势别扭又强势,像给受伤的野兽套上项圈。
月见里的眼泪浸透队服面料,在“洛山”的绣字上洇开深色痕迹。
“十分钟后比赛结束。”赤司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震得月见里脊背发麻,“要道歉就趁现在。”
月见里突然挣扎着抬头,撞进那双异色瞳里:“可是——”
“没有可是。”赤司截断他的话,指尖划过他红肿的眼皮,“或者我亲自押着你去?”
通道尽头传来终场哨声,观众的欢呼如潮水漫来。月见里在赤司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狼狈的倒影,也看见某种近乎温柔的纵容。
“...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