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橡胶篮球撞击地板的声响在空旷的场馆内来回激荡,仿佛是训练者们压抑情绪的回响。日向进用袖口抹了把额头的汗,咸涩的汗水刺痛了他的眼角。
余光瞥见队友们又开始心不在焉地往门口张望,他手中的篮球不自觉攥紧,橡胶表面的纹路深深嵌入手心,在皮肤上压出一道道红痕。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有人在训练时走神了,日向刚要开口呵斥,金属大门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猛地推开,冷风裹挟着几片枯黄的银杏叶灌了进来,在地板上打着旋儿,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场景增添几分萧瑟。
“大家好。”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场馆内响起,带着一丝沙哑,仿佛砂纸磨过金属。火神大我站在门框投下的阴影里,运动外套的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紧绷的黑色背心,勾勒出他结实的肌肉线条。
凌乱的火红色发丝被风吹得翘起几绺,像是燃烧过后的余烬,他双手平放在身体两侧,手指微微蜷起,眼底青黑一片,往日张扬的眼神像是蒙了层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锐利与炽热。
听见熟悉的声音,正在运球的黑子哲也动作一顿,篮球在他手中短暂停滞,随即又恢复了规律的弹跳声。他没有回头看,低垂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神,但微微颤动的睫毛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那复杂的意味像是藏着千言万语。
“火神!总算来了!”最先反应过来的小金井立刻扔掉篮球冲过去,鞋底与地板剧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是他激动心情的写照,其他队员也瞬间炸开了锅,纷纷围拢过去,此起彼伏的问候声里,有人轻拍他肩膀,有人踮脚查看他脸色,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日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攥着毛巾的手指关节发白,指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自从IH结束,火神消失得无影无踪,偶尔接通电话,却总是用简短的话语敷衍,从来没露过面。现在居然好整以暇地出现在训练场上,这让日向积压已久的不满彻底爆发。
他猛地将毛巾甩在器械架上,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场馆内格外突兀:“火神你个混小子,还真是一次面都没露啊!”
回应他的是意料之外的九十度鞠躬,火神的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声音闷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对不起!”
空旷的体育馆里,这句道歉震得人耳膜发疼,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固,日向下意识后退半步,看着眼前这个向来桀骜不驯、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居然如此一本正经地道歉,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额... 既然知道不对,那你倒是来呀!”日向别过脸咳嗽两声,伸手想拉火神起来,却被突然响起的推门声打断。
“各位好!”木吉铁平穿着比赛时的队服出现在门口,胸口上大大的7号格外显眼,标志性的爽朗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仿佛冬日里的暖阳,他的笑容真诚而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紧随其后的是倚在门框上月见里,黑红色长发如绸缎般垂落,随着他慢悠悠打哈欠的动作,在体育馆顶灯的照射下晃出细碎的光,像是撒了一把慵懒的金箔。
他拖着长音,尾调带着漫不经心的上扬:“各位~早上好啊。”话音落下时,尾音还在空旷的场馆里打着转儿,和远处零星传来的篮球撞击声混在一起,他双手插兜,迈步的姿态随性又散漫,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朵上,看似随意,却精准地避开了地上滚动的篮球。
走到火神大我面前时,月见里懒懒地掀起眼皮,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
“哟,这是谁啊?”他刻意拖长的语调里虽然带刺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说话时舌尖抵着上颚,发出意味深长的啧啧声。
火神的瞳孔骤然收缩,场馆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他直起身子,火红色的刘海下,眼神里燃烧着火焰,两人的鼻尖相距不到十公分,月见里微微偏头,长发从肩头滑落:“丧家犬还知道回家啊。”
两人的对视仿佛无形的战场,空气里噼里啪啦炸开火花,温度骤然下降,场馆里原本喧闹的队友们不自觉屏住呼吸,只听见橡胶球落在地上的闷响愈发清晰。
可月见里的视线不过在火神身上停留了片刻,就轻飘飘地移开了,仿佛刚才的挑衅只是一场玩笑,路过木吉铁平时,他忽然顿住脚步,垂眸扫过木吉身上崭新的队服,眼神里浮起一抹戏谑的怜悯:“前辈,没事穿什么球服啊,你会被日向前辈骂的哦。”
说罢还夸张地耸了耸肩,伸手拍了拍木吉的肩膀,那模样像是在安慰一个即将受难的可怜人。
这话刚落地,日向进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运动鞋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一把揪住木吉的衣领,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就是啊!没有比赛你穿个毛的队服啊!”
木吉被晃得左摇右摆,可脸上依然挂着那副朴实无华的笑容,圆圆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好久没练习了,有点小激动。”
“你是真想好好打球吗?!啊?!”日向扯着木吉继续晃,脖子上青筋都暴了出来,木吉却任由他摇晃,像棵被风吹动的大树般岿然不动,嘴里还乐呵呵地应着:“当然当然!”
体育馆更衣室的灯光昏黄而柔和,将众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木吉铁平坐在长凳上,手指灵活地系着运动鞋带,厚实的手掌在白色鞋带间穿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换完常服,身上的运动气息渐渐被休闲服的温和感取代。
月见里早已像个大型挂件般贴在了黑子哲也身上,黑子安静地站着,任由月见里将下巴抵在自己柔软的发丝上,整个人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亲昵又略带压迫感的姿势,月见里半眯着眼睛,狭长的眸子里透着慵懒,却又闪烁着锋芒,似是在捕捉木吉话语里的每一个细节。
“因为某些原因,从去年夏天就一直在住院,又是手术又是复健,一直休息到现在。”木吉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带着岁月沉淀的质感。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换下的队服整齐地叠好,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在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话语间的沉重,却让空气都不自觉地凝滞了几分。
月见里的目光在木吉身上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少年,就是诚凛篮球部的创始人,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袖口还沾着训练时的汗水痕迹,平凡得如同路边随处可见的石子,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去年却带领诚凛闯进了IH大赛,这份成就,足以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
月见里心里暗自思忖,或许在这支队伍里,木吉就是那个不可或缺的重心骨,是凝聚众人力量的关键所在,想到这儿,月见里的视线又挪到了火神大我身上。
火神依然只是站着,双手插兜,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息,就像个漠不关心的局外人。
而黑子,虽然安静地站在月见里身旁,看似专注地听着木吉说话,但月见里敏锐地察觉到,黑子的余光总会不经意地瞟向火神,那偶尔的一瞥,如同流星划过夜空,短暂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然而,自训练结束后,二人始终没有开口主动讲过一句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又尴尬的沉默,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
体育馆内的灯光昏黄而柔和,在墙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木吉不紧不慢的讲述声回荡在场馆里,像是平静的湖面泛起的涟漪,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偶尔衣物摩擦的细碎响动,如同湖底的暗流,为这略显压抑的氛围更添了几分静谧。
相田丽子双手抱胸,站在木吉斜前方,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眼中带着关切与笑意,目光透着温和:“铁平,已经没问题了吧?”声音里藏着对老友身体的担忧。
木吉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标志性的憨厚笑容,眼底满是笃定:“嗯!已经彻底痊愈了。虽说有空档期,但住院期间我也不是干躺着的哦。”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得意,仿佛藏着什么惊喜。
伊月俊狭长的眼睛闪过好奇的光芒:“哦?学到什么了吗?”话音刚落,周围的队员们纷纷竖起耳朵,原本安静的场馆里,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大家都期待着木吉的回答。
木吉故意卖了个关子,先眯起眼睛,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随后挺直腰板,一本正经地开口:“嗯!打花牌!”他说得字正腔圆,语气郑重其事,仿佛在宣布什么重大成就。
瞬间,空气像是被凝固住了,原本还带着几分期待的氛围骤然变得诡异。
所有人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下意识地全部集中到月见里身上,月见里抱着黑子黑红色长发随意散落,听到这话时正慢悠悠地把玩着自己的发梢。
感受到如芒在背的视线,月见里挑起一边的眉毛指了指自己,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几分戏谑:“打我?随时奉陪啊~”他拖长了尾音,语调里满是调侃,同时直起身子,将散落在眼前的刘海撩到脑后,眼神嚣张,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应对的架势,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过,似乎想看透大家心里的想法。
木吉铁平急得双手在空中乱晃,原本憨厚的脸上写满慌张:“不是不是,是同病房的老爷爷教我的!很好玩哦!”他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起的宝藏,全然没察觉到周围队友们已经石化的表情。
诚凛众人齐刷刷地瞪大眼睛,集体爆发出一声怒吼:“和打篮球有半毛钱关系啊!!!”
日向进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双手叉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金井抱着脑袋发出哀嚎;伊月默默扶额,眼神满是无奈。
喧闹声戛然而止,木吉突然挺直腰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目光坚定地扫视众人:“不过话就放在这里,三年的高中生涯转瞬即逝,既然要做,就要拼尽全力!目标当然是——”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却在尾音处突然打了个结,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是哪儿来着?”
场馆内陷入诡异的寂静,月见里直接把脑袋埋进黑子的脖颈,双手死死捂住耳朵,黑红色长发乱糟糟地散开,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出来:“...我不认识他。”他身体微微颤抖,也不知是憋笑还是难以置信。
相田丽子扶额,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哈?”
木吉挠着后脑勺,露出标志性的傻笑:“IH 在哪打来着?”
日向忍无可忍,猛地摘下眼镜用力擦拭,额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每年都会变!而且我们已经落选了!现在的目标是冬季杯!!!”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场馆,惊得角落里的小狗二号都跟着抖了抖。木吉歪着脑袋,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所以那个是在哪里打?”
“每年都在东京好吗!!!!” 日向彻底抓狂,原地跳起来,双手在空中疯狂比划,活像只炸毛的公鸡。
一年级生们默默后退,眼神里满是“在这个前辈...为什么跟想象的不一样...”的惊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原本高大可靠的创始人和王牌形象,此刻在众人心中轰然倒塌,只剩下一个迷糊又可爱的“憨憨”。
“好了,不要闹了。”月见里修长的手指终于从黑子柔软的发丝间滑落,转而轻轻扣住黑子的手腕,缓步朝着火神走去,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场馆的玻璃窗,在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他们的身影在光束中时隐时现,像是游走在现实与虚幻之间。
火神大我自踏入场馆那刻起,脊背便挺得笔直,整个人紧绷得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满弓,此刻,他的肩膀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体力透支,还是内心翻涌的情绪作祟,当月见里的手掌轻轻落在他紧绷的肩背上时,火神浑身猛地一僵,肌肉瞬间紧绷如铁。
这触碰来得太过意外。就在一个星期前,月见里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那巴掌的力道与羞辱感,此刻似乎还在他脸颊上灼烧。
然而,此刻带着安抚意味的触碰却如此轻柔,带着陌生的温度,让他既意外又有些不知所措。火神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又松开,内心的矛盾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
从心底里,他对月见里的篮球实力充满敬佩,对方在球场上展现出的精湛技艺与独特风格,曾无数次让他热血沸腾。
可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说的埋怨也在心底生根发芽——为什么在至关重要的循环赛时,月见里却不在场?若他在,或许很多遗憾都能避免。
这些复杂的情绪如同乱麻般交织在一起,让火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拉住了月见里的手指,那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害怕惊扰什么,又像是在寻求某种慰藉。
月见里狭长的眼睛微微弯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用指尖轻轻挠了挠火神的掌心,动作亲昵又带着几分调侃,随后,他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修长的手指顺势捏住火神的后颈,掌心下,火神紧绷的肌肉如同逐渐融化的坚冰,一点点放松下来。
“既然要登山那就要登顶,但是呢,也不要忘记欣赏沿途的风景。”月见里的声音清冽而温和,像山泉间的流水,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阳光恰到好处地洒在三人身上,在地面拖出长长的影子,光晕为他们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仿佛将这一刻定格成永恒,那温暖的光线,似乎真的照亮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让曾经的隔阂与误解,在这一刻悄然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