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6
体育馆穹顶的聚光灯依旧刺目，白色光束里漂浮的尘埃像无数细碎的雪。
果然如月见里所说，在比赛中黑子的每一个传球都很犹豫，他的视线总是下意识的捕捉火神的身影，火神却整场比赛都没有给过黑子任何一个眼神，不单单是黑子，其他队友在他眼里同样也是视若透明。
终场哨音响起，观众席的欢呼声如同退潮的海水，裹挟着此起彼伏的哨声和议论声，渐渐化作模糊的嗡鸣，只剩下球鞋擦过地板的细碎声响，记分牌上诚凛以两分获胜的红色数字在频闪的灯光下明明灭灭。
黑子哲也垂落的指尖还保持着最后一次传球的僵硬弧度，掌心残留的篮球温度正在被空调冷风一点点抽离，试图带走他此刻紊乱的心跳。
“哎哟，一年级意外的还挺能干嘛~”月见里赞赏的吹了声口哨。
不远处，火神大我的黑色毛巾随意搭在汗湿的肩头，水珠顺着护臂的纹路坠落在场地上，砸出一串蜿蜒的水痕。
这个平时眼睛里总是闪烁着炽热火焰的搭档，此刻却像被寒冰包裹，面无表情地对着围过来的队友们鞠躬，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各位辛苦，我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的动作带起一阵风，背包带擦过黑子手背时，那瞬间的灼热触感竟比训练时的擦伤更令人心悸。
黑子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褐红色背影，火神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直到他的衣角消失在球员通道的转角，黑子才缓缓攥紧拳头，直到月见里的指尖轻轻挑起自己的下巴，双目对视的瞬间，他才惊觉自己的骨节已经泛白。
“怎么了？”月见里含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带着惯有的慵懒，当他看清黑子眼底翻涌的暗色时，语调不自觉地放轻，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黑子的下颌，像是在对待家养的猫咪。
四目相对的瞬间，黑子沉默着拽住他的袖口，力道大得惊人，指尖已经泛白，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训练馆的灯还亮着，在暮色中泛着惨白的光，日向顺平单膝跪地捡球的动作顿在半空。落地窗外的暮色渗进来，晚霞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地板上像片摇摇欲坠的枯叶。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黑子心上。
“你有什么话要和日向说吗？”月见里任由黑子牵着，手腕翻转间改为轻轻握住少年的手。他能清晰感觉到黑子掌心的潮湿，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远处传来地铁驶过的轰鸣，混着场馆外小贩的叫卖声，却都被隔绝在这片凝滞的空气之外。比赛结束后月见里没有着急去赴约，因为此刻掌心的温度确实比约会更重要。
黑子在三分线外停下脚步，球鞋与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吗，他在远处盯着日向反复投出的篮球，看它在空中划出熟悉的抛物线，一次次空心入网，又一次次被捡回手中。喉结滚动了三次，声音像是浸了水的纸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他轻声对月见里说：“我觉得这就是我的极限了。”
黑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被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影子上，那些晃动的阴影仿佛是他此刻破碎的信心：“这样下去我只会拖诚凛的后腿。所以...我想请月见里君或者木吉前辈代替我的首发位置。”
月见里嘴角的弧度微微下垂，眸中的笑意早已消失，他轻轻摩挲着黑子指节凸起的弧度，语气带着少见的认真：“这种事跟我说没用哦，小乖。有些事情...你还是当面去表达吧。”
说完，他松开手，在黑子后背轻轻推了一把。那力道很轻，却像是推开了一扇尘封的门，让黑子不得不直面那些在心底翻涌已久的迷茫与挣扎。
日向顺平缓缓转身，金属眼镜框顺着鼻梁缓缓下滑，露出那双在阴影中微微眯起的眼睛，他的视线在黑子和月见里之间来回流转，目光里满是审视与复杂，很明显他听到了刚才黑子的话。
训练馆内闷热的空气里，汗水的咸涩与塑胶地板的刺鼻气息交织缠绕，远处便利店冰柜的嗡鸣声穿透寂静，让这一刻的时间显得格外粘稠而漫长。
“臭小子...得主动找我搭话，”日向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地板，压抑的怒火在喉间滚动，他跨步上前的动作带起一阵风，扬起地上细小的尘埃。
黑子本能地绷紧身体，却见那扬起的巴掌在触及自己发顶时骤然减缓，硬生生将力道减到最轻，“啪”的一声轻响，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是长辈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叹息：“少得意忘行了！”
黑子被拍得晃了晃，月见里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长臂一揽将有些发懵的黑子护进怀里，掌心轻柔地揉着少年被拍乱的发丝，他能感觉到黑子被打懵了。
“喂！这下手也太...”他的抱怨还没说完，就被日向充满压迫感的眼神截断。
“说什么放弃首发？”日向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篮球，骨节分明的手指深深陷进球面，橡胶材质在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想想那些整日坐冷板凳的队友吧！你看看替补席那些每天拼命训练，却连上场机会都没有的人！这种丧气话还轮不到你来说，就算要放弃，也该由我这个队长先说！”
他猛地将篮球砸向地板，剧烈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场馆里炸开。
黑子轻轻挣开月见里温暖的怀抱，鞋尖无意识地蹭着地板上的磨损痕迹，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仰头望着日向镜片后微阖的双眼，嗫嚅着开口：“可是...”
未说完的话像片卡在瓶口的枯叶，刚要飘出就被截断——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日向顺平猛地闭上双眼，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仿佛要将黑子未出口的话尽数斩断，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空旷的训练馆里激起轻微的回响。
黑子的指尖在月见里温热的掌心轻轻颤了颤，日向的食指关节敲了敲篮球表面的纹路，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空调出风口的风卷着尘埃掠过三人之间，记分牌上未熄灭的数字在玻璃倒影里碎成光斑，远处便利店的霓虹灯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橙红色的条纹。
沉默像涨潮的海水漫过脚踝时，月见里忽然轻笑出声，他的指尖卷着黑子后颈的碎发打圈，语调里带着惯有的慵懒探究：“日向前辈，木吉前辈最初打的是什么位置？”
这句话像把钥匙拧开了记忆的锁，听到“木吉”这个名字，日向紧绷的神情瞬间缓和，眼底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泽，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怀念的笑意。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球面上的纹路，仿佛在触碰一段珍贵的回忆：“创队之初的木吉，是个地地道道的中锋。那时候队里就数他个子最高，在内线一站，就像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中锋这个位置，只有他能扛起来。”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但木吉最擅长的其实是优化团队配置，是他对团队配置的敏锐洞察力，其实那才是控球后卫的精髓。他心里清楚为了球队，他必须打好中锋。尽管意识到自己必须打好中锋，但这毕竟不是他最擅长的领域，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他从没说出口，却都藏在每次加练的汗水里。于是后来...”
月见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唇角勾起狡黠的弧度，随即打断了日向的话：“我知道了，根本没必要二选一。所以后来木吉前辈就成了篮下的指挥官，用中锋的身体，行控卫之职，这种矛盾的结合体，反而成了诚凛最锋利的矛，所以他带着诚凛一路闯进IH，对吗？”
日向眼神中带着欣赏看着月见里地点了点头：“就像你一样，你既可以是前锋，也可以是控卫，说实话现在的锋卫摇摆人很少，像你这样篮球打得这么好的人更是每个学校都争着抢。”
镜片后的目光如炬，随后直直地看向黑子，眼神中满是期许与审视：“你和木吉不同，他有他的路，你也有你的道。但我问你，你的能力，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我不是要拿你们比，不过话就点到为止吧。”
他猛地将球扔向黑子，黑子下意识接住，日向的视线突然像锚一样落到黑子身上：“如果真的到极限了，记得去找火神聊聊。——所谓位置，从来不是枷锁。”
说罢，他缓缓转身，面向空荡荡的篮筐，夕阳的余晖为他的背影镀上一层金边，“那家伙啊...嘴上什么都不说，心里却始终对你深信不疑。”
月见里的思绪突然闪过什么，他想起今天比赛时，火神在底线突破的瞬间，明明没有向后看，却在人群缝隙里留出一道恰好的传球角度。
月见里突然凑近黑子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带起碎发：“小乖，你知道那家伙的嘴有多笨吗？”训练馆的灯忽然自动熄灭，暮色如潮水般漫进来。
月见里捡起一枚散落在脚边的篮球，抬手投出一球，橙红色的篮球划过暗下来的穹顶，像颗坠落的流星，他的语气带着笑意：“光和影的羁绊，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信任。”
月见里的话音未落，黑子的瞳孔突然剧烈收缩，那些在心底反复纠缠的自我怀疑，此刻竟如晨雾般在月见里与日向的话语中渐渐消散。
他忽然想起火神每次加练时汗湿的护腕，想起那个总是在转角等待的背影，想起今天比赛中那个看似无心却精准无比的突破角度，原来所有的信任，都藏在那些未说出口的细节里。
“月见里君！”黑子的声音带着破茧而出的清亮，指尖紧紧扣住月见里的手腕，这个总是用淡漠眼神观察世界的少年，此刻眼尾泛起激动的潮红，睫毛下仿佛有星子在跃动。
他对着日向深深鞠躬，发梢垂落遮住他止不住扬起的嘴角：“对不起！谢谢前辈！”直起身子，手腕发力拽着月见里转身向外就跑。
“哎呦——”月见里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踉跄，皮鞋在地板上擦出刺耳的声响，蓝发少年的后颈在走廊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他瞥见少年嘴角扬起的弧度时，无奈的摇头轻笑，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宠溺，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黑子露出如此生动的表情。
——他知道，光和影子，该是破冰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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