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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边关月

雨,下得突然。

褚严站在廊下,看着瓢泼大雨在青石板上砸出无数水花。夜已深,将军府内大部分仆役都已歇下,只有值夜的亲兵还站在院门口,铁甲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备马。"褚严突然说道。

亲兵一愣:"将军,这么晚了,还下着大雨......"

"备马。"褚严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半刻钟后,褚严披着蓑衣,骑马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流下,打湿了他的肩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这时候出门,只记得傍晚接到的军报——边境告急,明日一早就要率军出征。

马蹄踏过积水,溅起一片水花。城南的小巷在雨夜中显得更加破败幽深。褚严在一处小院前勒住马,犹豫了一瞬,还是抬手叩响了门环。

等了许久,就在褚严以为主人不在或已睡下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云清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暖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他显然刚从床上起来,长发散着,眼中还带着些许睡意。

"将军?"云清的声音因惊讶而略微提高,"这么晚了......"

"边境有变,我明日出征。"褚严直接道出来意,"想请你抚琴一曲,以壮行色。"

雨水顺着褚严的蓑衣滴落在门槛上,汇成一小滩水洼。云清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浑身湿透的将军,侧身让开了路:"进来吧。"

屋内比上次来时更加整洁。墙角的花瓶里插着几枝新摘的野花,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唯一凌乱的是角落里的床榻,被子掀开一角,显然主人刚刚从那里起来。

云清点燃了更多的灯,屋内渐渐明亮起来。他没有多问,径直走到琴前坐下,手指轻抚琴弦:"将军想听什么?"

"《出塞曲》。"褚严脱下蓑衣挂在门边,水珠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

云清的手指在琴弦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开始拨动。琴音起初低沉缓慢,如同军队整装待发;继而转急,似战鼓催征;高潮处如金戈铁马,杀气腾腾;最后渐缓,化作月下思乡的柔肠百转。

褚严闭目聆听,仿佛看到了万里边关。黄沙漫天中,旌旗猎猎;寒夜篝火旁,将士们围着火堆低声谈笑;黎明时分,铁甲上凝结的霜花......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褚严睁开眼,发现云清正凝视着他,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

"多谢。"褚严声音低沉。

云清收回目光,从琴下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这个......给将军。"

褚严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枚做工精致的平安符。布料普通,但刺绣却极为精细,正面是一把古琴,背面是几行小字:"愿君平安,早日凯旋。"

"你做的?"褚严有些惊讶。

云清轻轻点头:"闲来无事......"

褚严摩挲着平安符上的纹路,忽然注意到云清的指尖有几个细小的针眼。他心头一热,郑重地将平安符收入怀中:"我会带着它上战场。"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两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什么时候出发?"最终还是云清打破了沉默。

"卯时。"褚严答道,"此去至少三个月。"

云清走到书桌前,取出一卷竹简:"这是我整理的几首边塞曲谱,将军带在路上吧。"

褚严接过,两人的手指在竹简交接时不经意相触。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穿过,褚严感到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抬头看向云清,发现对方的耳尖微微泛红。

"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褚严声音有些沙哑。

云清送他到门口,雨已经小了许多。褚严披上蓑衣,忽然转身:"等我回来。"

这句话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云清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出奇,他轻轻点了点头。

回府的路上,褚严的心跳仍未平静。他摸出怀中的平安符,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

三个月后。

褚严骑着战马穿过城门,身后是凯旋的军队。百姓夹道欢迎,鲜花和彩带纷纷抛向他们。皇帝派来的使者已在城门等候,宣读了嘉奖的圣旨。

一切仪式结束后,褚严没有回府,而是直接策马去了城南。他马鞍旁挂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从边关带回的药材、一块能发出特殊音色的奇石,以及几卷当地流传的琴谱。

转过熟悉的街角,褚严远远就看到云清的院门前停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两个衣着光鲜的小厮站在车旁,看起来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仆役。

褚严眉头一皱,加快了马速。刚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油滑的男声:"云公子何必推辞?我家公子诚意相邀,不过是一起饮酒赏月......"

"多谢厚爱,但在下确实不便。"云清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意。

褚严大步走进院子,看到云清站在屋前台阶上,对面是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正试图拉扯云清的衣袖。

"怎么回事?"褚严的声音如寒冰般刺入。

院中几人同时转头。那锦袍男子看到身着铠甲的褚严,脸色一变:"这位将军是......"

"西北大将军褚严。"褚严冷冷地报上名号,"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男子额头顿时冒出冷汗:"小、小人是礼部侍郎府上的管事,奉我家公子之命,邀请云公子过府一叙......"

"他不想去。"褚严打断对方的话,"滚。"

管事还想说什么,但在褚严冰冷的目光下,终究没敢开口,灰溜溜地带着小厮走了。

院中恢复安静。云清站在台阶上,脸色不太好看:"将军凯旋而归,可喜可贺。"

褚严解下马鞍旁的包袱:"给你带了点边关的东西。"

云清没有接,反而皱起眉头:"将军方才何必如此无礼?"

"无礼?"褚严一愣,"那人对你拉拉扯扯,我不过是......"

"不过是仗着将军身份,替我做了决定。"云清打断他,"我虽为乐籍,却也不是任人摆布的玩物。去与不去,我自有主张。"

褚严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霸道。他本想说自己是好意,但看到云清眼中的怒火,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褚严罕见地语塞了。

云清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将军征战辛苦,还是先回府休息吧。"

褚严站在原地,手中的包袱突然变得沉重无比。他本以为三个月不见,云清会像他一样期待重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那平安符,我一直带着。"褚严突然说道。

云清的表情微微松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多谢将军看重。"

一阵尴尬的沉默。

"药材是给阿碧的,"褚严将包袱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她咳症好些了吗?"

"好多了。"云清的语气缓和了些,"多谢将军上次送的川贝母。"

褚严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脚步:"那个礼部侍郎的公子......"

"不过是常来听琴的客人之一。"云清淡淡道,"将军不必挂心。"

褚严离开时,心情比来时更加复杂。他回头看了一眼云清的小院,发现对方仍站在门口,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回到将军府,褚严沐浴更衣后,取出那枚已经有些磨损的平安符,放在案头。三个月来,它一直贴在他的心口,陪他经历了大大小小十几场战斗。有几次,敌箭几乎擦着他的胸膛飞过,却奇迹般地没有伤他分毫。

老管家进来送茶,看到平安符,不由笑道:"将军这次出征,可是带了护身符?"

褚严没有回答,只是问道:"礼部侍郎的公子,是什么人?"

老管家想了想:"您说的是刘侍郎家的公子刘昶吧?京城有名的纨绔,最爱寻花问柳。听说最近迷上了听琴,常往乐坊跑。"

褚严的眼神一冷:"查查他都干了些什么。"

夜深了,褚严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云清生气的样子——眉头微蹙,唇角紧绷,眼中似有寒星闪烁。明明是个乐师,却敢对大将军发脾气,这份傲骨,倒是与他的琴音一样令人难忘。

褚严翻了个身,忽然很想听云清弹琴。不是《边关月》,也不是《出塞曲》,而是一首温柔的、只为他而奏的曲子。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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