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裂痕

暮色在柏油路上凝成流动的汞，沈渊踩着苏沐槿的帆布鞋带，在路灯下画出歪扭的抛物线。糖浆黏在发梢的甜香混着消毒水气息，在鼻尖酝酿成苦涩的风暴。苏沐槿的红绸领结系在她腕间，像急救箱里那支红十字铅笔的残影，在青紫淤痕上跳动。

"你家应该就在前面吧？"苏沐槿举着半化的仙草冻，在路灯下追逐沈渊的影子。她的帆布鞋带在柏油路上划出流畅弧线，像物理课本里那些永远向上的抛物线，"我送你回去，妈妈说女生晚上不能乱跑。"

沈渊的脚步突然停滞在梧桐树影里。她听见自己腕间玉珠迸裂的声响，像玻璃瓶坠地时的清脆震颤。急救箱纱布还残留着碘伏气息，却再也捂不住皮肤下暗潮涌动的星图——那些青紫斑纹正顺着血管爬上锁骨，像《繁星·春水》里冰心描摹的暗夜，正在白皙皮肤上蔓延成银河。

"只是...晒伤了。"她仓促别过脸，玉珠裂纹里卡住的霓虹光斑，在路灯下流淌成血色星轨。急救箱里那支泛黄的红十字铅笔突然在记忆里苏醒，笔帽金属光泽正切割着某个被刻意遗忘的午后——校医按住她发抖的手腕，纱布边缘渗出的暗红，像极了此刻腕间玉珠渗出的裂纹。

苏沐槿的圆珠笔突然在她手心写下抛物线方程，荧光绿轨迹在淤青上洇开，像急救箱纱布浸透的碘伏。"上升点总会找到轨迹，"她用笔尖轻点沈渊锁骨下方的红斑，"但为什么顶点...在坠落？"

沈渊的指尖突然被灼热的痛感噬咬。她看见苏沐槿瞳孔骤然收缩——校医室纱帘后那盏长明灯，正顺着爬山虎藤蔓爬上她们交叠的影子，在柏油路上烙出红十字形状的光斑。

"到了。"苏沐槿在楼栋转角停下，帆布鞋底蹭着地砖发出沙沙响，"你家是三单元对吧？我送到这儿就行，妈妈会担心。"

沈渊盯着她鞋面上未干的糖浆，那些琥珀色黏液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突然想起上周生物课学过的血小板聚集现象——那些糖浆的纹理，多像显微镜下凝结的血栓。

"嗯。"她扯了扯校服下摆，布料摩擦着后颈未结痂的伤口，"谢谢你送我回来。"

苏沐槿突然抓住她下意识遮掩的手腕，红绸领结在夜风里翻飞成警告旗。"你后颈..."她的圆珠笔悬在半空，金属笔尖几乎要触到那片猩红，"那些斑点...像瘀伤。"

"是蚊子咬的。"沈渊猛地抽回手，校服后襟被带出细长裂口，露出腰侧青紫交错的掌印。她慌乱地系紧校服带子，玉珠在指间摩擦出细响，像急救箱锁扣开启时的呻吟。

苏沐槿的瞳孔突然放大，她看见对方眼底浮现出校医室的白炽灯管——那盏灯总在沈渊换药时突然闪烁，将消毒水雾气映成血色。

"我该上去了。"沈渊转身奔向楼道，帆布鞋带在台阶上勾出凌乱弧线。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沐槿的红绸带突然缠上她的脚踝，像急救箱里的止血带。

"至少让我看看！"苏沐槿单膝跪地，圆珠笔在沈渊脚踝画出颤抖的抛物线，"这些淤青...不是意外能造成的。"

沈渊的喉头涌上腥甜。她看见苏沐槿颈侧跳动的颈动脉，那血管的节奏突然与急救箱上的心肺复苏示意图重叠。她下意识后退，后腰撞上冰冷的防盗门——门把手正对着她锁骨下方三公分的位置，那里有块新月形的淤青。

"妈妈会担心。"她重复着苏沐槿刚才的话，声音里混着楼道里未散的消毒水味。红绸带松开的瞬间，她转身冲进楼道，任凭纱门在身后撞出巨响。

防盗门在身后重重关上的震动，惊醒了鞋柜上沉睡的血压计。沈渊盯着玄关镜里自己发紫的唇色，那些糖浆残留正顺着下颌滴落，在瓷砖地面上汇聚成微型血泊。

"死哪儿去了！"厨房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母亲的 voice 透过防盗门缝隙渗出，像注射器里推进的肾上腺素，"学费发票呢？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学校今天交费？"

沈渊摸向鞋柜最底层的急救箱，红十字标志在昏黄灯光下泛着铁锈色。她突然想起上周物理课学过的声呐原理——母亲的怒吼就是超声波，专门用来探测女儿的"错误"。

"站在那儿别动！"母亲从厨房冲出来时，围裙带起的风将沈渊鬓角的糖浆吹成抛物线。她手中攥着揉皱的缴费单，油渍在上面洇出恶心的油花，"解释啊！为什么班主任备注栏写着'长期缺勤'？"

沈渊的喉结在吞咽时硌得皮肤生疼。她看见母亲指甲缝里残留的洗洁精泡沫，在灯光下泛着与急救箱碘伏相同的金琥珀色。

"说！"瓷杯砸碎的声响惊飞了窗台上的 moth，玻璃碴在瓷砖上散开的轨迹，像极了上周生物课上观察的血细胞涂片。

急救箱突然从鞋柜里滚落，红十字标志在地板上连滚三圈。纱布、镊子、过期的云南白药，在瓷杯碎片间铺开临时战地医院的阵仗。

"又摔坏东西！"母亲的拖鞋底拍在沈渊后颈时，她闻到了熟悉的碘伏气息。那种刺痛感顺着皮肤渗入血管，与急救箱里未干的酒精棉球产生奇妙共振。

"用你的血来补偿！"母亲突然抓住她手腕，将瓷片抵在静脉分布密集的内侧。沈渊看见镜中自己的瞳孔正在扩散，像急救箱说明书上那些被放大百倍的红细胞。

"嘶——"瓷片切入皮肤的瞬间，她下意识抽回手，却带翻了急救箱。纱布在空中舒展成缓慢的抛物线，边缘残留的碘伏与鲜血在半空相遇，凝成琥珀色的泪。

母亲的拖鞋再次落下时，沈渊突然想起了苏沐槿今天说过的话——抛物线总会找到上升点。她闭上眼，任凭疼痛在皮肤上绘制新的轨迹，那些淤青与伤口，此刻都成了未完成的星图。

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熄灭，整栋楼陷入盛夏特有的黏稠黑暗。沈渊摸到急救箱里的创可贴，银色包装在掌心留下冰凉纹路，像苏沐槿用圆珠笔画在她手心的抛物线方程。

当母亲的怒吼再次响起时，沈渊已将创可贴撕开。她看着反光条在伤口上流转的微光，突然读懂了校医上周的呢喃——顶点永远在你心里，就像抛物线的上升轨迹，永远藏在肉眼看不见的次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