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第三道朱漆宫门时,韦小玉突然驻足。
朝阳正洒在碧瓦金顶上,千万片琉璃瓦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晕。
她深吸一口气,竟嗅到御膳房飘来的龙涎香混着蜜饯果子香——这富贵气儿熏得她脚底发飘。
原来海公公带着韦小玉七拐八拐,来到了尚膳监。
绕过影壁,眼前的景象让韦小玉瞪圆了杏眼。
院中一众太监见了海大富,都放下手中活计,齐齐躬身向他行礼,道海大监吉祥,声势浩大远超丽春院老鸨妈妈。
韦小玉方才知道这海老公似乎是这尚膳监的头儿,品级不小。
远处几个小太监蹲在廊下掷骰子,见她张望,还挤眉弄眼地比了个赌钱的手势。
"原来皇宫里头..."韦小玉舔了舔嘴唇,突然被一阵香气勾住魂。尚膳监的庑房里,整只的葱椒鸭子正在银锅里咕嘟,油星溅在灶台金砖上滋滋作响。她趁海大富不注意,飞快撕下条鸭腿塞进袖中。
趁人不备,小玉狠狠咬了一口,嗬!这酥皮竟比她偷吃过最贵的扬州盐水鸭还脆上三分,不愧是宫里的鸭子!
刚到住处,放下海老公的药箱,就听得门外有人尖声叫道:“小桂子,小桂子!” 原是外头一帮小太监喊着去赌钱。
韦小玉兴奋极了,心道“来了,进宫就是为的这个呀!”又见海老公不反对,更是连连催促他去赌,当下心中放心。
韦小玉从小扮男孩,得心应手,给自己那顶太监便帽扎了个死结,只露出光滑油顺的长辫坠在后头。
又取了块白布,在头上缠了两圈,让那些人瞧不出自己的脸与原先小桂子的不同,向海老公道:“我去啦!”便快步走出房门。
只见门外有个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正等着,低声问她道:“你怎么啦?”
韦小玉糊弄道:“办砸了事儿,给公公打得眼青鼻肿见不了人啦。”
那人嘻嘻一笑,打趣一番,更无怀疑。
两人一路走,直到北五所的破败院落里,进了一间偏屋,“呀”的一声开了门,就听得叮铃铃骰子落碗之声,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房里已聚起五六个太监,正在聚精会神或坐或站的掷骰子。
韦小玉虽然心头火热,但发觉这些小太监自有一番黑话腔调,自己在扬州学的跟他们太也不像,心想少开口为妙,于是细细留神学他们的说话。
韦小玉先是只押几钱银子试探,过程中又留神几个太监的手势,瞥了急眼就即刻放心起来。
这些个太监赌起钱来均是些羊牯傻子,不足为惧。
她怀中带着海老公特地塞给她的水银骰子,更是有如神助,手上翻花,指哪儿打哪儿。
"开啦——四五六!"
骰子在青瓷碗里叮当作响,韦小玉眯着眼,透过缠头布的缝隙观察众人。
水银骰子在她掌心微微发烫,像只听话的雀儿。她故意让指尖发抖,掷出个"一二三"。
"哎呦!"她捶胸顿足,学着太监们尖细的嗓音,"今儿手气背到家了!"
老伍笑得满脸褶子,伸手来搂她肩膀:"小桂子别急,哥哥教你个转运的法子..."韦小玉闻到他袖口沾着的御膳房油烟味,心下了然——这是个专管采买的肥差。
只是她还琢磨着这原装小桂子似乎笨头笨脑常常输钱,那自己也得低调行事,先输后赢,免得引人疑心。
如此输一注,赢一注,输少赢多,拉来拉去,方才逐渐赢起钱来。
对面几个小太监越赌越哏,不住骂道:“他妈的邪了门儿了,小鬼今天手气倒好!”
赌到中午时分,韦小玉已赢二十几两,只是每一注进出甚小,操作细微,谁也没留神儿发觉。太监老伍却已将带来的银子输得精光,神情懊恼,双手一摊,说道:“今儿我手气不好,不赌了!”
韦小玉瞥见老伍额头冒汗,当即抓起一把筹码,塞在他手里突然抓起把银角子塞过去:"伍哥拿着翻本!"银钱相触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众太监纷纷侧目。
"这..."老伍果然喜出望外,喉结滚动,突然压低声音:"明儿御膳房有新到的黄河鲤鱼,哥哥给你留条最肥的!"
韦小玉笑得眉眼弯弯。她在扬州就深谙此道——赌桌上赢钱是本事,赌桌下做人更是学问。
果然,其他太监看她的眼神都热络起来,有个小太监甚至偷偷塞来块御赐的松子糖,齐齐约好明日再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