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日常

晨光熹微时，姜枝已经醒了。她睁开眼，看着陌生的绣花床帐愣了一瞬，才想起自己已入宫为妃。梧桐居的床榻比浮生阁的硬板床柔软许多，却让她一连几夜睡得不安稳。

"贵人醒了吗？"帐外传来兰心轻柔的声音。

姜枝撩开纱帐，看见这位大宫女正捧着铜盆立在床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入宫五日，她已经摸清了梧桐居的人员——兰心是温亦卿的乳母之女，自小在宫中长大；小太监福安是薛宁源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孤儿；就连扫地的粗使宫女春杏，也是楚越从人贩子手中赎出来的。

"今日天气好，贵人要不要去园子里走走？"兰心一边为她梳发一边问，"听说西苑的荷花开了。"

姜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满头青丝被挽成精致的朝云近香髻，插着温亦卿赐的碧玉簪。这模样哪还有半分"竹叶青"的影子？

"陛下今日可来过？"她状似随意地问道。

兰心抿嘴一笑："寅时就来了，见贵人还睡着，吩咐奴婢们别吵醒您。"她从妆奁取出一支金步摇，"这是陛下刚命人送来的，说是江南新贡的样式。"

姜枝接过步摇，发现坠着的金片上竟刻着条小鱼，活灵活现。她忍不住莞尔——这皇帝，倒是记得那几天的渔家往事。

用过早膳，姜枝决定去西苑赏荷。刚出院门，就听见一阵银铃声响。

"淑贵人安好。"楚越一袭白衣立在廊下，腰间银铃随风轻响，"微臣奉旨来为贵人请平安脉。"

姜枝伸出皓腕，楚越的指尖轻轻搭上。这位少年神医总是冷着一张脸，可诊脉时却格外专注。

"贵人脉象平稳，只是..."楚越突然压低声音，"昨夜又练剑到三更？"

姜枝心头一跳，偏开头，眨了眨眼。她明明确认过院中无人！

"楚太医说什么？本宫听不懂。"她故作茫然。

楚越轻笑出声，收回手，从药箱取出一瓶药膏："早晚涂抹手腕，可缓解练剑后的酸痛。"他顿了顿，"陛下说，贵人若想练剑，可去北苑的小校场。那里...清净。"

姜枝耳根微热。原来她的一举一动，温亦卿都了如指掌。

西苑荷花池畔，姜枝正欣赏着满池粉荷，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姜枝！可算找到你了！"薛宁源风风火火地跑来，腰间佩剑叮当作响，"陛下命我来问，你午膳想用些什么？"

姜枝挑眉："这等小事也劳烦我们小薛将军跑一趟？"

"呃..."薛宁源挠挠头，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是楚越那家伙配了新药茶，苦得要命，我找个借口溜出来..."

姜枝忍俊不禁："那请将军回禀陛下，臣妾想吃江南的鲈鱼脍。"

"鲈鱼脍？"薛宁源眼睛一亮，"巧了！陛下今早刚命人从太湖快马运来几条鲜活的！"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从御膳房顺来的蜜饯，你快尝尝？"

姜枝接过布包，里面是几颗晶莹剔透的梅子糖。这少年将军看似莽撞，实则心细如暖阳。

午膳时分，温亦卿竟亲自来了梧桐居。皇帝一袭月白常服，手中还提着个食盒。

"朕路过御膳房，顺道给爱妃带些点心。"他打开食盒，里面是精致的荷花酥，"刚出锅的，趁热吃。"

姜枝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酥点，心中微动。浮生阁十五年，何曾有人记得她爱吃什么？

"你对我也太好了。"她轻声道。

温亦卿执起她的手："你入宫不久，我怕你不习惯。"他指尖在她掌心轻划，"梧桐居上下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人，你有事尽管吩咐。"

姜枝忽然想起一事："太后娘娘昨日传我去说话..."

"母后为难你了？"温亦卿眉头微蹙。

"没有。"姜枝笑了笑，又摇头，"太后娘娘很慈祥，还教我插花，这都是我之前没学过的。"

温亦卿松了口气："母后年轻时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最爱摆弄这些东西。她既喜欢你，日后你在宫中就更自在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薛宁源的大嗓门："陛下！楚越那家伙又拿我试药！您管管他！"

温亦卿无奈扶额："这俩活宝..."

姜枝看着皇帝难得一见的苦恼表情，忽然觉得，这深宫生活似乎也没那么令人烦。

傍晚时分，太后身边的姑姑突然到访，送来一套精致的茶具。

"太后娘娘说，淑贵人初入宫闱，若有不懂的尽管去慈宁宫请教。"姑姑恭敬道，"娘娘还特意嘱咐，明日是十五，邀贵人一同去佛堂上香。"

送走芳若，姜枝轻抚那套雨过天青色的茶具，心中泛起暖意。她原以为入宫为妃是场生死博弈，却不料遇见这样一群真心待她的人。

夜深人静，姜枝换上寝衣，忽然听见窗棂轻响。推开窗，一枚系着红绳的铜钱躺在窗台上——是浮生阁的联络信号！

姜枝瞳孔微缩。江亦卿对自己太好，好到她差点忘了，自己入宫本是一场任务。这枚铜钱提醒着她，在温情表象之下，仍有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她将铜钱收入妆奁最底层，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