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时刻

暴雨冲刷着猎场的血迹，楚越的双手按在薛宁源胸前，雪白的衣袖早已被染成暗红。姜枝跪在一旁，看着那支断箭随着薛宁源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别...哭啊..."薛宁源苍白的嘴唇扯出一个笑，指尖碰了碰楚越的下巴，"楚冰块...变成...热水了..."

"闭嘴。"楚越声音嘶哑，手中银针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再动一下，我就把你那些藏在床底下的春宫图全烧了。"

温亦卿浑身湿透地奔来时，身后亲卫押着面如死灰的柳相。他看见姜枝跪在血泊里，竹簪断成两截落在脚边，而楚越正用匕首划开薛宁源的衣襟。

"鄱阳..."姜枝突然抬头，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阁主最后说的是鄱阳灯船。"

温亦卿瞳孔骤缩。二十年前鄱阳河灯会，正是先帝遇刺之夜。他解下腰间玉佩塞进姜枝手里："带楚越回宫，这里交给我。"

"不行！"楚越突然厉喝，手中沾血的银针闪着寒光，"箭镞卡在肺叶间，现在移动会要他的命！"

薛宁源虚弱地抓住楚越的手腕："听...陛下的..."他咳出一口血，却还在笑，"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桂花酿...都倒了..."

姜枝看见楚越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这个永远冷静自持的太医，此刻颤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她突然扯下颈间锦囊，倒出三粒猩红药丸："浮生阁的保命丹，能撑十二个时辰。"

雨幕中，温亦卿解下大氅罩在众人头顶。他单手抱起薛宁源，鲜血立刻浸透龙纹刺绣："朕的轿辇铺了软垫，楚太医跟着来。"

回宫的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姜枝握着半截竹簪，听见轿辇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楚越...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建宁十四年腊月初七，你翻太医院墙头摘梅花，摔断了腿。"

"原来...你记得..."

"闭嘴。"

宫门在雨雾中浮现时，姜枝看见太后撑着油纸伞站在汉白玉阶上。老人家的目光扫过血淋淋的轿辇，竟无半分惊惶："抬到哀家的暖阁去，地龙已经烧热了。"

暖阁里药香弥漫。太后从多宝阁取出一只紫檀匣子，里面躺着支千年老参："我和先帝大婚是，睿亲王送到，没想到用在这时候。"她苍老的手指拂过薛宁源冷汗涔涔的额头，"好孩子，忍一忍。"

楚越的手术持续到三更。姜枝蜷在窗边矮榻上，看着温亦卿就着烛火修补她那支断簪。他修长的手指沾着血污，却把簪头的竹叶雕得栩栩如生。

"皇叔的尸身..."姜枝轻声问。

"停灵在奉先殿。"温亦卿将簪尖在烛火上烤了烤，"他腕间的胎记是真的，但当年睿亲王下葬时，我亲眼见过尸体。”

暖阁里传来楚越的惊呼。姜枝冲进去时，看见薛宁源竟然睁着眼睛，正虚弱地勾着楚越的小指："...说好的...我活下来...你就..."

"我就什么？"楚越耳尖通红地抽回手，"给你炖十全大补汤？"

薛宁源笑着闭上眼睛 ，说了句什么。

温亦卿把姜枝拉出暖阁时，晨光已经漫过朱墙。他摩挲着那半支修好的竹簪，突然单膝跪地："姜姑娘，可愿做长宁的太子妃？"

姜枝望着他眉骨上的伤口，想起江南雨夜，想起梧桐居的木雕，想起悬崖边混着血与酒的桂花香。她接过竹簪插回发间，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