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御花园的梨花便压满了枝头。姜枝倚在廊下,指尖转着一枚铜钱——正是当年拓跋玉送来的那枚。铜钱在阳光下翻了个面,露出边缘细微的刻痕。
"娘娘,薛小侯爷又来了。"宫女低声禀报,"说是给您送新酿的梅子酒。"
姜枝挑眉,还未开口,便听见庭院里传来薛宁源中气十足的声音:"阿枝!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他大步流星地迈进院子,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楚越。薛宁源怀里抱着个酒坛,献宝似的往石桌上一放:"去年埋的,今日刚挖出来,楚冰块亲自盯的火候,绝对不——"
话未说完,楚越已经面无表情地伸手,将他腰间摇摇欲坠的香囊扶正。那香囊针脚歪歪扭扭,绣的鸳鸯活像两只胖鸭子,却被他日日戴着,连进宫面圣都不肯摘。
姜枝忍不住笑出声:"楚太医手艺见长。"
楚越耳尖微红,冷声道:"是他非要。"
薛宁源浑不在意,拍开酒坛泥封,清冽的酒香顿时溢满庭院。他给姜枝斟了一杯,又凑近压低声音:"听说昨日礼部又递了折子?"
姜枝晃着酒杯,眸光微闪:"嗯,说中宫无子,该选秀女充掖庭。"
"这群老顽固——"薛宁源一拍桌子,震得酒液晃出杯沿。
"朕已经驳回了。"
温润的嗓音从廊下传来,众人回头,只见温亦卿一袭月白常服,负手而立。晨光透过梨树枝桠,在他肩头落下细碎的光斑。他走到姜枝身旁,极其自然地抽走她指间的铜钱,换上一盏热茶。
"陛下今日没去早朝?"姜枝歪头看他。
温亦卿面不改色:"病了。"
楚越嘴角一抽,目光在皇帝红润的面色上扫过,最终选择沉默。薛宁源却憋不住笑,凑到楚越耳边嘀咕:"什么病?相思病?"
楚越面无表情地往他嘴里塞了块糕点。
——
午后,姜枝在梧桐居整理旧物。
这些年,温亦卿命人将这里原样保留,连她当年用过的茶杯都未曾挪动。她打开角落的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数十个木雕,全是温亦卿的手笔。
最上面那个,是她坐在秋千上晃荡的模样,裙角飞扬,眉眼鲜活。
"原来你那时候就偷看我。"她轻声自语。
"不是偷看。"温亦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下朝,龙袍还未换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是光明正大地看。"
姜枝笑着戳他心口:"陛下如今越发不正经了。"
"只对你不正经。"他低头吻她发顶,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今日工部呈上来的,你看看。"
那是一张图纸,绘的是江南行宫的改建布局。温亦卿指着其中一处:"这里临湖,我让他们辟了个练武场,你喜欢的兵器都备上。"
姜枝怔住:"你要带我去江南?"
"下个月便动身。"他捏捏她的指尖,"你不是总说,想看看当年的鄱阳灯会?"
——
夜里,姜枝伏在温亦卿膝上,任他替她擦干长发。
窗外春雨淅沥,寝殿内却暖意融融。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他腰间玉佩的流苏,忽然问道:"若当年在江南,我真的杀了你,如今会怎样?"
温亦卿动作一顿,随即轻笑:"那我现在就是只风流鬼,夜夜趴你床头念叨。"
姜枝笑出声,翻身搂住他的脖子:"温亦卿。"
"嗯?"
"我有没有说过,我很喜欢你?"
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映得帝王耳根通红。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含糊道:"现在说也不迟。"
更漏滴答,纱帐轻摇。
值夜的宫娥望着殿内久久未熄的烛火,默默又添了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