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书院的事情,最终没落在薛令旗身上,而是到了薛令辉手上。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薛令旗倒是闹过几回都被薛正仪压了下去。
直到有一次,薛令旗又闹,薛正仪忍无可忍,提溜着薛令旗,让他跪祠堂,把人打了板子。
恨声道“你以为我没有帮你争取,是你自己没有本事,你祖父考察你,你居然连《千字文》都没有背熟,你这些年干什么吃的。”
又是几鞭子。
大夫人去劝。
被薛令旗连累挨骂。
“他如今这样都是你惯的!”
薛令辞听后,跑来和薛复分享这个消息。
秋收冬藏。
这一天。
晨光刺破窗纸时,檐角冰棱正滴落今冬第一颗雪水。薛令辞踮着脚扑到薛复窗前,呵出的白雾里裹着雀跃:"大哥快看,下雪了,好大啊!"
青石径上积雪足有三寸,薛复的目光却凝在她冻红的脚踝。
刚要解大氅,少女已拽着他冲向门外。素绢伞面掠过枯枝,震落簌簌雪粉,恰似藏书阁漏下的陈年香灰。
薛令辞很高兴,鲜红的袄子在雪白的天地间格外显眼。
转起圈来,鲜艳明亮。
厚厚的积雪,压弯了竹腰。
拉着薛复堆起雪人来。
"这是大哥的眼睛。"薛令辞挖起一捧雪,做成尖鼻模样,很是抽象。
鼻尖点一抹红,绛红在素白间洇开时,她忽然将冰凉的掌心贴上薛复眼睑,"要这样微微下垂才像..."
雪人一大一小。
“这是大哥,这是我。再堆一个阿娘,一家就全了。”
“家人。”
“嗯,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两人打闹起来,没有发现院内进来了一个人。
“还有心情堆雪人。”
自己被父亲打,被关禁闭,在祖父哪儿听到祖父夸薛复,说他不如他!
薛令旗心头嫉妒,更觉得薛复可恶。
这个贱'人竟敢比他好。
话音被碎雪打断。
薛令旗皂靴碾过雪人头颅,金丝云纹的靴面上沾着素雪:"贱种也配堆雪人?衡山书院的名额本该是我的!"
看到代表薛令辞的雪人被踢落。
薛复攥紧的拳头又松开。
根本不去理会薛令旗的话。
他弯腰去拾滚落的雪球。
“贱'种就是贱'种。”
“二哥”薛令辞的声音像檐角坠落的冰凌,清脆里带着的寒意:"二哥的《千字文》背到'庶几中庸'了吗?"
她蹲下身将散落的雪拢成团,指尖被冻得通红,"祖父说,中庸之道最忌心浮气躁。"
安慰已经握成拳的薛复,对他一笑,给了安慰的眼神。
薛令旗的瞳孔骤然收缩。
"放肆!"皂靴重重碾过雪人的残躯,薛令旗抬手就要扇向少女。
寒风卷着碎雪扑进领口,冷进心窝。
薛复的指节还沾着雪沫。
他记得祠堂的烛影,薛令旗被按在长凳上嚎哭时,自己正跪在庭院替大夫人抄《女诫》。冰棱刺破掌心,墨汁在宣纸上晕开血花。
"二弟想要这个?"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鎏金名帖,霜色洒金纸上"衡山书院"四个字灼人眼目。
昨夜祖父召他去松山斋,老人在博山炉升起的青烟里咳嗽:"令旗若有你半分悟性..."
薛令旗的巴掌僵在半空。
被薛复接住,并没有落在薛令辞身上。
"你恶心我?"薛令旗的指尖陷入掌心。
气不过的他狠狠踢飞脚边雪块:"凭你也配进衡山书院!"
薛令辞忽然轻笑起来。
她将冻红的手指伸进薛复的貂毛暖兜,掏出个锦缎包裹的物件。
羊脂玉镇纸在雪光里泛着温润的光,背面"克己复礼"的篆刻被摩挲得发亮——这是前几日祖父赏的。
"二哥可知这是什么?"少女故意让玉器沾上雪粒,"祖父说,美玉蒙尘尤可拭,朽木..."她突然被薛复拉到身后。
薛令旗已经扑过来,和薛复扭打在一起。
“大哥,小心。”
薛令旗不知道从哪里拿到冰凌,朝着薛复扎去。
薛令辞立马扑过去,薛令旗收不住,冰棱扎进薛令辞的左肩时,薛复脸色沉的可怕。
“你找死。”
薛令旗倒是被鲜红的血,拉回意识。
薛复一拳打在薛令旗的肚子上,拳打脚踢。
几个小厮都没有拉住。
薛令辞一看,立马上前,拉住他的手。
“够了……够了,大哥!”
薛复这才回神。
他沾血的手指抹过薛令辞惊慌的脸,眼神看向她的肩膀,薛复抖开帕子为她按住伤口,雪地上猩红斑驳如落梅。
"疼吗?"他声音比雪还轻。
薛令辞点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