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夕阳与橡皮屑

第十七章《夕阳与橡皮屑》

高考前最后一天，教室后墙的倒计时牌定格在"1"。我盯着桌角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发呆，江清忽然用橡皮屑在我课本上堆出个小雪人："黄瑶同学，你的焦虑快把多肉蒸熟了。"

郝燕在后排传同学录，魏泽明非要在星座栏画满奥特曼。江清接过我递去的粉色活页纸，钢笔尖悬在"最想回到的时刻"那栏迟迟未落。窗外蝉鸣突然歇了，我看见他睫毛在纸面投下颤动的阴影，像被风吹乱的琴弦。

"借过。"江清起身时校服衣角带翻了我的笔袋，荧光笔滚到他脚边。他弯腰去捡，后颈处新晒出的红痕像枚不规则的心形。我数着他校服第三颗纽扣的缝线，突然发现他球鞋侧边用银笔写着我的名字缩写。

午休时我们在走廊分吃冰西瓜，郝燕举着勺子追杀魏泽明："再往我西瓜上撒跳跳糖就让你体验物理超度！"江清把最中间的无籽瓜瓤挖给我，冰凉的甜意在舌尖炸开时，他忽然说："明天早餐别喝牛奶，容易犯困。"

我低头盯着西瓜汁在瓷砖上晕开的红痕，他的影子正悄悄覆盖我的脚尖。远处广播站突然放起《晴天》，魏泽明抱着扫帚当吉他嘶吼，郝燕把西瓜皮扣在他头上，晶莹的汁水溅到我们相触的膝盖。

放学时下起太阳雨，我和江清在车棚躲雨。他书包带子蹭过我裸露的手臂，带起一串细小的疙瘩。雨帘在棚顶织成水晶珠串，他突然说："伸手。"掌心落下一枚温热的银杏叶，叶脉用金粉描成笛卡尔坐标系。

"去年秋天捡的。"他低头调整单车链条，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沥青地面砸出深色圆点。我捏着树叶转身，发现他校服后背洇湿的痕迹恰好是心形。

晚自习的灯光黄澄澄的，我在错题本上画满小太阳。江清忽然推来张草稿纸，上面列着所有易错公式的谐音梗："比如'安培定则'记成'按住叛逆的弟弟'。"他说话时笔尖在桌沿轻敲，节奏恰好是《菊次郎的夏天》的旋律。

郝燕传过来一包手指饼干，包装袋上画满加油的涂鸦。魏泽明非要玩"谁先眨眼"的游戏，结果被老班逮个正着。江清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鞋尖，眼底晃动的笑意像偷喝了杨梅酒。

锁教室门时发现讲台上躺着盒润喉糖，便利贴上写着"给喊破音的老师们"。我们轻手轻脚往每个老师办公室门把手上挂千纸鹤，江清折的纸鹤翅膀总比别人多道折痕——后来我才发现那是个隐秘的"瑶"字。

回家的路格外漫长，我们在便利店门口撞见买关东煮的郝燕。魏泽明非要把鱼丸串成"七"字形，说是幸运数字。江清突然把最后颗北极翅让给我，竹签尖沾着的酱汁在他虎口凝成小小的月牙。

路过开满蔷薇的围墙时，他忽然伸手替我挡开横生的枝条。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错的部分像极了试卷上常画的交集符号。书包上的银杏挂坠叮咚相撞，我听见他说："考完试带你去吃炒酸奶。"

路灯次第亮起时，我摸到书包侧袋鼓鼓的。掏出来是罐星星糖，玻璃瓶里塞着张字条："每颗糖对应一个考点，吃完就会了。"糖纸在暮色里闪着微光，我转头看见江清正在路灯下挥手，剪影被暖黄的光晕柔化成水彩画。

蝉鸣声里，手机突然震动。江清的消息和十七岁的晚风同时抵达："早点睡，明天给你带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