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阳光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在桌面上铺开一片金色的光晕。轻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光线中漂浮的细小尘埃，像无数颗微小的星辰在缓慢旋转。

言寺坐在她对面，低头翻着一本厚重的艺术史图册。他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轻言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干净，翻页时总是小心翼翼地捏着书页边缘，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你经常看艺术类的书？"轻言轻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面前的书页。

言寺抬起头，阳光在他的瞳孔里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嗯，从小就喜欢。"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得的笃定，"虽然学的是计算机，但总觉得...人不能只活在一半的世界里。"

轻言怔了怔。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她看着言寺低头时露出的后颈，那里有一小撮头发不服帖地翘着，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棕色。

"我也是。"她听见自己说，"总觉得理科生和文科生像是活在两个平行世界。"

言寺突然笑了，嘴角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所以我们算是...跨世界交流？"

这个突如其来的玩笑让轻言猝不及防地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怕惊扰了图书馆的安静。言寺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偷到了糖的孩子，带着小小的得意。

阳光悄悄移动了几分，落在言寺摊开的素描本上。轻言不经意间瞥见一角——那似乎是一幅建筑的速写，线条干净利落。

"能看看吗？"她指了指素描本。

言寺的耳尖立刻红了，手指下意识地盖住本子："还...没画完。"

轻言注意到他的指节微微发白，像是在紧张什么。她突然想起那封信里笨拙却认真的小桃花，心里泛起一阵柔软。

"没关系。"她轻声说，"等你想给我看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渐渐形成了某种默契。每天下午三点，都会在那张靠窗的桌子前相遇。有时候各自看书，有时候轻声讨论课业，更多的时候，是通过纸条交流。

言寺的纸条总是折得整整齐齐，边角对齐得一丝不苟。轻言常常想象他折纸条时的样子——眉头微蹙，嘴唇轻轻抿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压平每一个折痕。

今天的纸条上写着：

「下午要去实验室，可能来不了。PS：窗外的梧桐叶黄了。」

轻言看着这行字，不自觉地转头看向窗外。确实，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已经开始泛黄，几片早熟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她提笔在纸条背面写道：

「没关系，明天见。PS：第三片叶子落得最好看。」

她把纸条夹进言寺常看的那本《西方建筑史》里，想象着他明天发现时微微惊讶的表情。

第二天，她来到图书馆时，发现桌上放着一片完整的梧桐叶，叶柄被小心地用蓝色丝带系着，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昨天捡的，给你。今天实验室没事，可以待到五点。」

轻言拿起那片叶子，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细心压平过。她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胀开，温暖得让人眼眶发热。

周五的傍晚，图书馆里的人渐渐少了。轻言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抬头发现言寺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一只手还搭在翻开的书本上。

轻言悄悄打量着他。睡着时的言寺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柔和，没有了那种紧绷的拘谨。他的蓝色衬衫袖口有些皱了，露出一截手腕，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一阵风吹来，带来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轻言突然想起小时候去外婆家，老房子里的木质家具散发出的那种温暖味道，让人莫名安心。

她轻轻拿起自己的外套，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披在言寺肩上。就在这时，言寺突然动了动，轻言慌忙收回手，却对上了一双朦胧的、刚睡醒的眼睛。

"我...我看你睡着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言寺眨了眨眼，目光落在肩头的外套上，又移回轻言脸上。他的眼睛因为刚睡醒而显得格外湿润，像是浸在清水里的琥珀。

"谢谢。"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外套边缘，"我睡了很久？"

"不久。"轻言摇摇头，"才二十分钟。"

言寺坐直身体，肩上的外套滑落下来。他连忙接住，手指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你的外套...很香。"

轻言一愣："有吗？"

"嗯。"言寺低着头，耳尖微红，"像是...阳光晒过的味道。"

轻言突然觉得脸颊发烫。她伸手接过外套，指尖不经意间碰到言寺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缩回。

"该...该吃晚饭了。"轻言慌乱地收拾书本。

言寺点点头，动作却慢得出奇，像是在拖延什么。当他们终于收拾好东西，站在图书馆门口时，夕阳已经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明天..."言寺突然开口，又停住了。

"明天怎么了？"轻言抬头看他。

言寺深吸一口气："明天美术馆有莫奈特展，要...一起去吗？"

他的眼睛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轻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要冲破胸腔。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

那天晚上，轻言在书桌前坐了很久。她拿出一张淡蓝色的信纸，钢笔在纸上悬停许久，最终落下：

「言寺：

明天见。我查了展览资料，会有《睡莲》和《日本桥》，就是你上次提到的那幅。我准备了相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想给你拍张照。

轻言」

写完后，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最终却没有把信折起来。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窗台上，她轻轻叹了口气，把信纸夹进了日记本里。

有些话，或许明天亲口说出来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