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夜幕沉沉,扶摇与元清漪相继离奇失踪,踪迹成谜。
江北大营外,月黑风高之际,徐来手起刀落,取了长孙平戎性命。
当长孙无极率援军星夜驰援潼关时,战场上已是尸山血海,援军如破竹之势击溃敌军先头部队,未过多久,太渊援军亦抵达战场。
深夜营帐内,烛火摇曳。
长孙明绾抬眸凝视着长孙无极,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启齿。
她微微垂下眼帘,随后又抬起,轻声问道,那声音如风拂柳梢般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明绾.元卿玥已至四更天,你这般匆忙……莫不是皇城出了变故?
长孙无极凝视着跳动的烛火,目光深邃而幽远,仿佛要将那一点微弱的光芒看穿。
片刻之后,他唇角微扬,忽而转过头,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锋芒,反问道……
无极.元昭诩你说,若棋子有了自己的意念,它们会作何感想?
明绾.元卿玥自然是反抗。
长孙明绾语气笃定……
明绾.元卿玥棋子生了心思,便如死人复活般诡异,但凡有了不该有的念想,唯有一杀了之。
长孙无极轻叹……
无极.元昭诩世事如棋局,我们虽非任人摆布的棋子,却因不甘沉沦,不知不觉间也握起了棋子。
无极.元昭诩久而久之便忘了,纵是算尽得失,终究困于这方寸棋盘之中。
越瑾尘有人以五洲为棋……
越瑾尘的声音自暗影中传来……
越瑾尘只怕终有一日,会被这盘棋反噬。
夜幕压城时,长孙迦从轩辕晓破碎的言语中触碰到真相——当年她撞破的皇城秘辛,竟牵扯着他血脉里最不堪的纠葛。
他盯着铜镜里自己骤然失色的面容,指尖颤抖着抚过案头长孙无极与扶摇的兵甲图……
那些被他视作眼中钉的仇敌,此刻却化作剜心的利刃……
原来他穷尽半生要拔除的“逆鳞”,竟是自己流落在外的亲生骨肉。
血色瞬间涌上眼眶,未及消化这锥心之痛,帐外已传来两军对垒的金戈声。
越瑾尘德玉叛军已困守孤城,败局已定,为何还按兵不动?
越瑾尘按剑立于帅帐中央,目光扫过帐内沉默的长孙明绾。
烛火摇曳,将她的侧影勾勒得忽明忽暗,仿佛在光与影的交织中诉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良久,空气中才传来她低沉而缓慢的声音,像是从深邃的思绪中挣脱出来一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明绾.元卿玥你暂代主帅之职,大军半步不许妄动,我与无极去去便回。
说罢她转向侍立一旁的太妍……
明绾.元卿玥你速去江北大营接走德王妃,寻个安稳地界好生安置。
太妍俯身一揖时,长孙明绾的眼神已染上决绝。
马蹄声撕裂夜色,长孙无极与长孙明绾并辔驰出辕门。
越瑾尘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不知那对并肩作战的兄妹正背负着怎样的枷锁……
私生子的烙印如影随形,而长孙迦更不会料到,当他登上城楼眺望时,那两道远去的背影,竟是父子三人此生最后的照面。
朔风卷着沙砾掠过军帐,将未说出口的秘密,尽数埋进了即将爆发的战火之中。
长孙迦你们到底还是来了。
长孙迦凭栏而立,望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一双儿女,语气里竟听不出半分波澜。
城楼朔风卷着战旗猎猎作响,长孙无极按剑上前,声线冷得像淬了冰……
无极.元昭诩今日登城,只论生死,不论亲缘。
长孙迦忽然低笑一声,指节叩响身后斑驳的城砖……
长孙迦开战前,你需应我一事。
长孙迦这场祸乱由我而起,满门罪责我一人担待——放过我身后的将士,给他们留条生路。
他目光扫过城下密密麻麻的兵甲,鬓角霜白在暮色里微微发颤。
无极.元昭诩我答应你。
长孙无极话音未落,忽又抬眸……
无极.元昭诩慢着,她们在哪儿?
长孙迦谁?
长孙迦瞳孔骤缩,随即垂眸拂开袖口褶皱,声线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软……
长孙迦你放在心尖上的人,也是我……从未动过她们一根寒毛。
长孙明绾忽然退后半步,指尖轻触腰间软剑的剑柄,寒意顺着掌心渗入。
她眉梢微动,似有决断,却在下一瞬松开了手。
软剑安静地伏于腰侧,仿佛从未被惊扰,而她的目光却游移不定,像是在权衡某种不可言说的利弊。
那一刻,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
明绾.元卿玥二对一胜之不武,这场较量是你们的,我只作壁上观。
她退至垛口边缘,月光如银纱般倾泻而下,将三人的影子斜斜地切割在青砖之上,仿佛一幅静谧中暗藏波澜的画卷。
长孙迦持剑的手顿了顿,剑锋挑起长孙无极的剑穗……
长孙迦当年我在穹苍学艺时,倒不知你我剑法竟同源。
他手腕翻转,剑花在暮色里绽开半朵……
长孙迦只是岁月不饶人,终究是老了。
话音落时,两柄剑已在风中交击出清越鸣响,惊起檐角夜枭振翅而去。
无极.元昭诩穹苍既授剑法,亦传心法……
长孙无极剑锋微沉,剑尖划破暮色……
无极.元昭诩皇叔怎就只记得招式变幻,倒将君臣纲纪、兄弟伦常抛诸脑后了?
长孙迦闻言低笑出声,剑锋斜挑开漫天碎雪……
长孙迦兄弟之礼?
他眼底掠过一丝嘲弄……
长孙迦当年他强夺我爱人时,可曾有人念过半分兄弟情分?
话音未落,远处斥候快马驰来,马蹄踏碎一地月光——德王兵败的急报已送入皇城。
即便有长孙明绾血书求情,长孙迥朱笔划过奏疏时仍未动容,只淡淡吩咐……
长孙迥让德玉走得体面些,免了分尸之刑,改斩立决吧。
帐内烛火摇曳,光影在长孙明绾的脸上投下一片朦胧。
她凝望着越瑾桑,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披风系带,那细微的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与挣扎。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被这寂静的空间无限拉长,而她的思绪也如同那明明灭灭的烛火,时明时暗,难以捉摸……
明绾.元卿玥若他真的……母后会如何?
越瑾桑垂下眼睫……
越瑾桑嫂嫂,元皇后她……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化作一声低叹……
越瑾桑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了。
明绾.元卿玥是没法子了。
长孙明绾望向帐外沉沉夜色,檐角冰棱坠地碎裂……
明绾.元卿玥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进呼啸的北风里,转眼便没了踪迹。
刑场之上,黑甲禁军列阵如墙,数万道目光汇聚于监斩台前。
长孙无极立在丹墀下,目光穿透重重刀斧手,落在刑桩上的长孙迦身上。
喉头涌上的涩意尚未化开,他忽转向身侧的江枫……
无极.元昭诩备些酒菜来。
江枫属下遵命。
江枫领命退下时,段成翼已展开明黄圣旨,声如洪钟响彻刑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德王长孙迦入朝辅政三十余载,表面为天权金贵国士,实则汲汲营营争名逐利,擅权乱政屯兵自重。”
“更暗藏反心谋逆犯上,妄图以兵变危及长孙氏宗庙社稷。”
“此等逆贼背主忘恩,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祸乱朝纲罪大恶极,古今乱臣贼子之祸败,未有甚于此者!”
“今太子、太女监国之际,正需立信立威,着太子长孙无极、太女长孙明绾即刻亲斩逆贼于阵前,以儆效尤、垂训后人。钦此!”
圣旨声落时,江枫已携食盒疾步上前,青瓷酒盏在案上磕碰出轻响。
长孙无极望着酒液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忽觉这刑场的风,竟比穹苍之巅的雪还要刺骨。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