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日子过得快，忙忙碌碌间已到了此月八日，照例该喝腊八粥。
“紫云，厨房备了腊八粥吗？”
风槐序道，对着铜镜看正在给自己梳头的紫云嘴角微微上扬，小时候一定会喝腊八粥，长大了反而不一定了，她莫名生出些伤感，上扬的嘴角也恢复了平日的弧度。
“嗯……”紫云梳头的动作慢下来，“腊八是佛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城内的大刹寺总要用香米和果实煮成的粥在寺外布施，现在到了这时有些人家也会煮腊八粥。”
她顿了顿，平日里小娘子喜欢较真出处典故，下意识就多说了许多，不由笑了笑，“厨房里应该会煮腊八粥，大娘子喜欢这粥的口感。”
“嗯。”
原来是这样，风槐序轻轻开口:“那记得给家中每个人都送上腊八粥。”
“明白了小娘子，奴婢一定办得妥妥帖帖。”
她没有问为何给方小娘也送上一份，自家的小娘子知礼又聪慧，可不会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落人口实，紫云对自家小娘子的性子可了解了，小娘子可是这世间最好的小娘子，哪怕对方是方小娘也没什么坏心思。
“对了，也给方舟送上一份。”
风槐序补充道，方舟对自己了解这里帮了不少忙，不管怎么样人情要有来有往，才能顺顺利利地维持。
“嗯……”
紫云顿了顿，“小娘子是不是忘了大娘子每年都会分给家丁？”
风槐序完全不紧张，只是淡淡开口:“方舟那份我要亲自送。”
“哦——”紫云恍然大悟，“小娘子真是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奴婢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个意思。”
派人送和亲自送给人的感受虽不是天上地下，但也相差较大，迎风雪送礼定会让方舟对小娘子的忠心更上一层楼，想到这紫云眼睛亮亮的，小娘子就是聪慧过人。
“大姐！”
紫云正梳好头，风白商就提着梨花木漆盒小步小步地走来放到桌上，“今日腊八，厨房做了腊八粥，想着大姐应该未用饭就端来给大姐饱腹。”
她打开漆盒端出热气腾腾的腊八粥放到桌上，“还是热的，大姐趁热吃，莫等凉了伤胃。”
缥缈的气一缕缕升腾，风槐序看着一团团烟模糊了她的笑脸，心里顿时暖暖的，天冷还能保持粥的热定是下了功夫。
“那多谢白商了，正好我有些饿了，白商真是贴心人儿。”
风槐序拿起粥眉眼带笑，风白商不由笑了笑，“嗯。”
耳尖有些红，似是不习惯直白的夸赞，“只是起早了点便想着大姐应该未用饭，正好我可以来送，免得大姐迎风雪冷到了身子。”
“原来如此。”
风槐序用勺子舀起一勺粥品尝，看向她道:“吃下去连脾胃都暖乎乎，多亏了白商。”
“嗯……”
风白商脸上泛起红云，“大姐喜欢就好。”
右脚尖不自觉转了半圈，她也没有那么好嘛，只有大姐这么认为，连小娘都极少夸她……
“对了，白藏吃了没？”
风白商这才回过神，对着风槐序信誓旦旦开口:“自然。”
他若没吃，自己都能得到陈先生的刮目相看了。
“那便好。”
不然白藏心里恐怕会扎下一根刺，毕竟，无论多大的人都不会对忽视一点也不在意，何况只是一个小孩。
风槐序牵起风白商的手，放上一个手炉，“暖一暖身子。”
温凉的手触碰温热的手炉一瞬间整只手都暖乎了，风白商看着风槐序露出一对酒窝，“大姐，那我先走了。”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离开，小辫儿一抖一抖，显然心中欢喜，风槐序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窗外，风吹得枝上白雪颤颤，又扑往墙头，街道。
“无趣。”
陆阁看着风从街道，墙头吹向庭院引得竹枝晃动，叹了口气，每年都一样，断又断不了，还要跟一堆同辈比，一点也不如书塾的日子好，他想去上学。
一旁的陆生放下书看了他一眼，“那同我一起看书。”
说完，陆生又捧起书看。
陆阁:……
他果然不喜陆生，无趣守旧，一股子老学究风气，还是姐姐好。
“要不去风家……”
陆阁喃喃，抬头不经意看到陆生虽一脸平静，但手指动了动，他应该心动了。
“你绝对也想去。”
似乎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连地方也未说，但陆生听明白了，他想去见絮娘，想送……胭脂给她。
“不行。”
他摇头否定，“又……无什么缘由，你我怎能在这般日子里前去。”
陆阁一听，急忙反驳:“我们是朋友，是同窗，怎没什么缘由？”
他想姐姐就够了。
陆生心中动摇，絮娘那般好，他想慎重对待她，如书中的君子一般，但他想她，想见她。
“那问问爹有无这个打算。”
他选择折中。
“也对，”陆阁想起上次也是爹带他去的，这次绝对也能行，越想越觉得可能，大步走到门口。
“我现在就去问问爹，说不定午时就可出发。”
陆阁兴冲冲地离开，陆生这才放下书正了正衣冠，看了一眼外头不大的风雪，犹豫间还是决定出去。
今日就懈怠一次。
他拢了拢玄色羽缎大氅，走过廊道，穿过花园，来到内院，又避着人七转八转终于来到一屋子，木门上了锁。
陆生从随身的锦囊中拿出钥匙开锁，灰尘随着打开的门纷飞，他愣了愣，自己多久没来了？
自从娘死后遗物皆被搬入这间屋子，他一次也没进来过，每次只是站在门口靠着门说说话，仿佛同她在时一样，不去看，不去听，只埋头读书就不会那么悲伤。
“娘，儿子不孝今日才来整理您的物什。”
陆生一边用帕子拭灰一边自言自语。
“您以前总是巧笑嫣然，时常叫我多笑笑，您说‘遇到欢喜的事就要笑，遇到郁闷的事就要说，不能什么都放在心里，’我一直都记得。”
“就算您——不在了，我也有遵循。”
“但是我现在有许多事想问问您，”他顿了顿，又改了话，“我遇到了一个世上最好的小娘子，她关心我，会在我感到些孤寂时牵住我的手，会用柔柔的嗓音同我说话，会坚定地说我们是好友……”
“我很喜欢她，就像喜欢烟火一样，会期待，会奔跑，会舍不得，也像对书本一样，会爱护，会慎重，会入了神。”
他认认真真开口:“这就是所谓的男女之情，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吧。”
会有很多郎君倾心絮娘，他有什么呢？
财，权，名都无……
陆生轻轻打开漆木盒，叹了口气，“如果娘在应该能知道絮娘在乎什么。”
像书中所说的封侯拜相？
……
总觉得不是，絮娘并不在意书里的人杰之辈有何成就，反而更留意他们温情的一面，尤其喜好游记。
“所以是细水流长？”
平平淡淡的温情。
他下了结论，絮娘好像不同于其他的官家女子，不追求世人趋之的青云……
她是不一样的。
好巧，他也是，他不追求所谓的青云直上，只想成为一个大“善”人……
陆生拿出亡母生前常看的书翻阅起来。
絮娘应该会喜欢这些吧，他想。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