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人有多么舍不得时间,脑中的思绪多么繁杂,日子也会慢慢逝去,竹溪县的年味也愈发重了。
北方的小年要比南方早一些,年味随从着寒潮一起向南方蔓延,到了腊月二十四便要过小年了,这是风槐序脑中的想法,但在这里似乎并没有小年的概念,倒是把祭灶独立出来,成了祭灶节。
祭灶节顾名思义就是祭祀灶神,也就是灶王爷。
紫云早早就为她梳洗打扮好,整个风府都开始忙忙碌碌起来,为祭祀灶神做准备,以祈求来年顺顺利利。
“大姐,吃蜜饯吗?”
风白商端着一小盘子蜜饯,嘴里还塞着一个,似乎是吃到自己认为好吃的,整张脸都鲜活无比,白白的手指着碟子里的蜜饯道:“这个好好吃,又酸又甜,两相中和谁也压不下谁,味道刚刚好。”
“风白商,别贪嘴吃多了这可是祭祀灶神的。”
一旁的风白藏有些无奈,但吞了吞口水,明显是想吃可又忍住了。
“吃一些没关系的,”风槐序看出他的忍耐,顺手把蜜饯塞入他的嘴里,“不够可以去买。”
风白藏愣愣地感受着口中的酸甜,甜味顺着舌尖蔓延到唇齿,又甜到心里。
爹总说要克制,要严于律己,小娘则说男子不比女子,要能忍,要自制,最好做个长袖善舞的人。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你可以不压抑自己,而是付诸行动。
“很甜,”他笑了笑,眼睛亮亮地看着风槐序,“大姐对我真好。”
比所有人都对我好。
“还要吗?”
风槐序问他,风白藏应了声“好”,她又喂了他一颗,又在风白商开口之前喂了她一颗。
风白商顿时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露出一个带着甜甜酒窝的笑,“大姐最好了。”
大姐是世上最好的小娘子。
三人靠在一起吃蜜饯,身前是忙忙碌碌的人,隔着街市,依旧是忙忙碌碌的人,二人站在一处谈天说地。
“年年都祭灶神,灶神真的能保佑来年顺顺利利吗?”
陆阁有些不解,去年他也很诚心,可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顺顺利利。
陆生:……
“或许吧,心诚则灵。”
他看着忙忙碌碌的人,“有些事求的是心安,求的是寄托。”
就像他每次去寺庙都保佑娘的下辈子平安喜乐,从来不去思考人到底有没有下辈子,就算有好像和这辈子也没什么关系了。
“那这就是假的,不灵的。”
去年他守了半夜,腿都跪麻了也没有成功。
“既然是不灵的,那又为什么要祭灶神呢?又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会去祭拜呢?我不明白你说的,不灵的为什么要费心思去求?”
陆阁小小的脸上全是疑惑,自从跟陆生关系缓和后,小孩子的问题越来越多了。
陆生愣了愣,反问道:“为何有那么多人去求神拜佛?如果你知道絮——”他转了舌头,“风小娘子时常去一个地方,你会不会去那里等一个遇见?哪怕不清楚她会不会去。”
陆阁愣住了,他会吗?
会,因为他喜欢姐姐,他想她。
“所以他们都是在赌一个万一?赌一个不确定的可能。”
陆生:“……算是吧。”
心里有念想也是一件好事。
他看向陆阁,“我们该去准备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陆生那厮真的很聪慧,他总是能把大道理讲的很浅显,陆阁看着眼前正在理衣裳的人,小声开口:“你真的很聪慧,肯定能蟾宫折桂。”
陆生理衣裳的手一顿,嘴角微微上扬,“谢谢。”
有个兄弟也不错,他隔着锦囊摸了摸里面的胭脂盒,忽然很想她,微微下垂的眼睛望着风府的方向,目光似乎跨越了距离看到她。
风槐序收回看着天空的目光,朝身边的风白商问:“是忙碌到午后?”
她并不清楚祭灶神开始的时间,只能迂回地问。
“昏时开始祭灶神,大概要忙碌到那个时候吧。”
风白商不确定,有时候晚有时候早。
得到了答案,风槐序一手摸一人的发顶,“那我们去准备吧。”
一左一右的二人点了点头,乖乖巧巧地应道:“听大姐的。”
声音渐渐淡了,雪地上的脚印越来越多,厚厚的雪被压得薄薄的,风吹得人裸露出来的腕骨红红的。
风槐序抬头望天,夕阳西下,大片大片的橘红色镶在天边,照得地上脏烂的雪暖暖的。
“祭灶神要开始了。”
话音刚落,风文竹就领着一众人走入厨房,灶台上的贡品她唯一不认识的就是糖瓜,用麦芽糖制成的一种糖果,寓意粘住灶神的嘴,使其上天言好事。
一众人立于屋内,安安静静的,平日里话多的风白商像变了一个人,一句话未说,往日里活泼的面容竟也有几分肃穆、诚恳。
点燃香烛,风文竹带着众人祭拜灶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朦朦胧胧的烟笼罩着他的面容,孤鹤一般清冷。
他与她们好像割裂开,直到宋慈溪靠着他的肩,他才与她们同归。
“灶神爷在上,保佑我家老少平安,无灾无病。”
没有求仕途,没有提平日里最宠爱的风槐序,而是一家人。
风文竹躬身祭拜,一众人跟着他行动,唯有宋慈溪与他并肩。
祭祀完灶神,就该送神了,直到除夕夜或是正月初一迎接灶神回归,再次祭拜。
烟缭绕,烛滴落,一卷卷火蛇吞噬着纸钱和灶神像。
送灶神了。
“感谢灶神一年来的庇佑,某在此聊表歉意,望灶神来年继续庇佑。”
风文竹最后一拜,俊美的面容染上几分诚恳,青竹般立着,修长,清浅。
“絮娘。”
他唤。
“爹爹。”
风槐序走到他身边,风文竹摸了摸她的发顶,“总觉着絮娘长高了些。”
“白商白藏。”
“爹爹。”
“爹。”
二人也走到他的身边,他又摸了摸他们的发顶,“你们再长一岁就十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风文竹看着她们认真开口:“你们是一家人,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守望相助,知道吗?”
“自然!”
风白商抢先回答:“我跟大姐的关系可好了。”
“确实,”风槐序点了点头,又看向风白藏,“我会照看好白商白藏的。”
她牵起了两人的手,风白藏回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缝隙。
“我们都是亲人。”
血液牵起缘分,永远不会变迁。
宋慈溪见此忍不住笑了笑,她的絮娘真是让她骄傲,方莲心也嘴角上扬,她没有看错絮娘,絮娘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娘子,她的孩子们都喜欢她,她也挺喜欢她的。
几人其乐融融,准备一起去用饭,路过梅花时,一束红梅落下几瓣,隔着街市的红梅也落下几瓣。
结束祭灶神的陆家就没有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冯夕和陆秉言客套疏离得不像夫妻,倒像两个第一次来对方家中的客人,陆阁和陆生虽没有如此,但也相顾无言。
几人一路沉默地走着,各走个的,陆秉言身为大家长走在最前面,冯夕缓缓跟在身后,陆阁紧随其后,陆生缀在末尾。
他们实在不像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