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市几乎是竹溪县一年之中最繁华的一夜，一早起来风白商脸上的笑就没有停下过，竹溪县的漕运兴盛，贸易的粮食北上运往京都，各什物件经此送往五湖四海，乃是名副其实的富庶之地。
正所谓“苏湖熟，天下足，”南方的税收早已超过北方，种的粮食除了供给自家大多都拿去贸易，竹溪县临近的几个州县也是如此，倘若真要给它们排个先后，自不用说，竹溪县必是缀在末尾。
可就算是在末尾，其繁华程度也在上等，地域差异早已显露出来，单单把南方最富庶的几路加再一起都能抵上全国一半的税收。
竹溪县距路治洪州不过千里尔，临水行舟在一日内便可到，是故不少生意人在此定居，以便贸易往来。
人多了，商贸也繁荣。
九岁的风白商并不懂这些，但也能敏锐地察觉到逢年过节时的市集总会比平时热闹。
而风槐序，一个经历了社会磨练的人自然对市场拥有一定的敏锐感，就算没有经历过，她也能感受到今夜的街市必定繁华。
“往左一点点。”
风白商越来越大的声音拉回了风槐序的心神，她站在门边看着小姑娘指挥方舟贴桃符，也就是春联。
“不对，往右一点点。”
小姑娘左不满意右不满意，但又不让下人插手，说要亲自把福气带给全府的人。
“大姐，”风白藏牵着风槐序的手，贴着她的肩开口:“你说这要贴到什么时辰？”
风槐序看着没穿斗篷一直往身边凑的风白藏，直接把人搂进怀里，下巴靠着他的发顶。
“应该快了。”
温热的吐息吹得耳朵有点痒，风白藏的声音小小的，“是吗？”
很快就……好了。
他看向风白商，她刚好和方舟贴好桃符，雀儿一样往这跑，钻进大姐的怀里。
“这样果然更暖和。”
小姑娘兴奋开口:“大姐，我贴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风槐序抱着他们，如往日一样温柔回答:“嗯，白商贴得很好，一定会把福气带给全府的人。”
“先给大姐，小娘，二哥，大娘子和爹爹，再给其他的人。”
风白商露出一个带着酒窝的笑，“大家都要接到福气，来年顺顺利利的。”
风白藏愣了愣，白商原来也这么在意自己，正发愣头上突然多了一只温暖的手，风槐序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嗯，白商白藏来年都要顺顺利利的。”
温暖的温度交缠着温暖的话，整个人都暖哄哄的，两小只凑在风槐序耳边齐齐开口:“大姐也是。”
他们都要顺顺利利的。
天地间好似只剩下她们。
一旁的方舟:……
他是不是应该离开？
没等他想出答案，三人就凑在一起走进屋子。
方舟微微低下头……他被遗忘了。
“方舟。”
他看向发声的人，风槐序朝他催促:“外面冷，快些进来喝喝茶暖暖身子。”
“来了。”
他笑着应答，心里忽然被填得暖暖的，小娘子似乎……变得越来越好了。
他垂下眼，朝着屋子走去，雪地上留下一团一团的脚印，天空中的小麻雀朝这一望，见什么都没有，又扇动着翅膀飞过街道，几片青瓦，落在白白的墙头。
“啾——”
小麻雀歪着头盯着窗子边，桌子上的一盘糕点。
陆生拿书的手一顿，放下书去看四周，一只胖乎乎的小麻雀站在桌上，一点点向糕点靠近，他掰开糕点放了一半在桌上。
“吃吧。”
他拿着书向后退，靠在柱子上又继续看起书。
“啾啾——”
小麻雀啄起桌上的糕点，吃了一半又抓起剩余的一半飞向墙头。
“除夕还这么冷清，连个热热闹闹的地方都没有。”
贴桃符的人感叹，“还是快些贴完好和亲人出去逛逛。”
风裹着声音隐隐约约传入陆生的耳边，他拿书的手不由抓紧了些。
“三哥儿，除夕过后我们需回去一趟。”
爹的话似乎还萦绕在耳边。
什么时候能分家？
明明爷爷不喜爹，一心只有叔叔，当初爹因为娘的事跟爷爷闹掰了，甚至搬出了府，每年都是爹一人回去，但……就是不分家。
陆生隔着锦囊摸了摸里面的胭脂，送不出去了，也见不到絮娘了。
他看向站在墙头的小麻雀喃喃:“还是你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想去便不去。”
不像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啾。”
吃饱喝足的小麻雀呆呆地看着给自己吃食的小少年，煽动翅膀飞上他的肩膀蹭了蹭他的脖颈。
“啾——”
陆生愣了愣，又走到桌前把另一半糕点递给小麻雀，“吃吧。”
“啾啾啾。”
小麻雀欢欢喜喜地啄食，陆生不由嘴角上扬，一阵风起，铜铃缓缓晃动，他向窗口看去，整个人柔和下来，墨色山水一般清白。
风止，鸟鸣。
陆生又捧起书本，放在膝上的手炉一点点温凉，斜阳半映，他的面容半明半暗，一向疏离有礼的人竟透出几分厉气。
“入暮了。”
一种喃喃细语，两处齐齐出声。
风槐序无奈地叹了口气，“白商，可好了？”
“还差一点。”
风白商拿着毛笔在她的手背描好如意云纹的最后一笔。
“好了。”
小姑娘露出一个带着酒窝的笑，“这样大姐出门一定顺顺利利的，这可是寺庙里会用的纹样。”
“那真是多谢白商了，”风槐序笑着夸赞:“画得真好，衬着我的手都纤细白皙了几分。”
风白商早已从最初的不好意思到坦然接受，她巧笑嫣然，“那当然了，这可是为大姐画的自然要万分用心。”
小姑娘隐隐约约露出几分自得，情绪价值给得足，小孩子便容易趋于活泼的性子，风槐序希望她自信开朗，做个自适的小姑娘。
“对了，现在该到用饭的时辰，我们快些用好饭然后就可以快些出门了。”
风白商拉着风槐序的手快步向前院的前厅走去，路上碰到风白藏，她又拉起他的手，三人一同赶往前厅。
三人到时，只有风文竹还未到，宋慈溪和方莲心坐在一起聊，见三人来了，宋慈溪立马起身走近牵着风槐序的手开口:“不必着急，你们的脸都红了些。”
说着方莲心也走近了，“快些坐下缓缓。”
三人刚被牵着坐下，宋慈溪就对着一旁自己的丫鬟景平道:“紫云去叫郁离来怎人还未到？”
“奴婢这就去看看。”
景平刚走几步，紫云就跟在风文竹身后走进来了，甫一进门她便走到风槐序身后侍着。
“怎来得如此晚？”
宋慈溪盯着风文竹开口，风文竹如实回答:“看书入了迷。”
似是明白他的性子，宋慈溪只是笑笑，“那叫厨房上菜。”
“是。”
景平应声离开，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婢女丫鬟们就端着菜进来，熟练地摆盘。
“絮娘尝尝这千里羊。”
“大姐尝尝这蒸软鸡。”
“絮娘尝尝这道鹅粉签。”
……
风槐序应完这个应那个，还给每个人都夹了几筷子，风文竹宋慈溪两夫妻都是一脸自得，方莲心则是欣慰，而风白商风白藏，一个面上的笑没停过，一个嘴角上扬也回了几筷子。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无一人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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