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陪着宋远山一天,今日风槐序依旧早早起了。
就算白白跑了一趟,紫云丝毫没有怨言,只是一边替风槐序梳头一边嘟囔着要梳个什么发式,刚到新住处的梨花绕着她跑来跑去。
“唉,梨花别围着我转。”
紫云停下手里的活计,皱了皱眉,“小心我踩着你。”
梨花着实活泼了些。
“梨花是猎犬,自然活泼好动,”风槐序看了一眼在她脚边动来动去的梨花,“带到外面跑一跑或许会安静许多。”
“等奴婢给小娘子梳好头就叫人带梨花去顽一顽。”
紫云替风槐序绑上浅色头须,“要不要特意训练一番梨花?”
“不用。”
风槐序借着铜镜看着趴在自己脚边的梨花,“有时候随性比刻意养的好。”
“这个奴婢知道。”
紫云笑了笑,“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小娘子说的就是有道理。”
风槐序已经习惯了紫云时不时的夸赞,她小声问:“可梳好了头?”
“好了,小娘子真真比那梅花还脱俗。”
紫云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清楚,中规中矩,只是小娘子长得好又一身的书卷气,衬得自己的手艺也进了上等。
“奴婢这就去叫人带梨花出去走一走,然后去备好马车。”
紫云刚快步离开风白商就进来了。
“听说大姐得了一只名贵的猎犬,”小姑娘的眼睛亮亮的,“能给我顽玩吗?”
“自然可以。”
风槐序明白白商喜欢小狗,上次在陈先生家里就和芝麻玩了许久。
“谢谢大姐,”风白商蹲下给了梨花一块肉,梨花对着肉嗅了嗅然后一口吞下,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这只白龙犬叫什么?”
“梨花。”
“是个小姑娘呀。”
风槐序:……
风白商上手摸了摸梨花的小脑袋,梨花察觉不到恶意,又因为吃了她的肉,于是乖乖地任由她摸。
“梨花……”
要出口的话全数卡住,风白商一脸震惊,“梨花是公的!?”
“嗯。”
那为什么取个梨花的名?风白商刚想问出口就听到“小娘子,奴婢来带梨花出去顽一顽”这句话,立马抱住梨花跑了出去。
“先来后到,梨花先跟我出去顽。”
小姑娘很快跑的无影无踪,风槐序一边叫人离开一边披上青莲绒的灰鼠斗篷,她快步从内院走到前院,廊道偶尔路过几个下人同她道一句“小娘子”。
紫云站在大门槛处等风槐序,见她来了眉眼弯弯走上前,“小娘子快些来,别冻着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人带上马车,戴着斗笠的车夫轻轻一拍马儿,马儿便乖巧地转头向大刹寺驶去。
大刹寺已有百年历史,其建筑带着前朝末年的颓盛,一角一檐莫不刻迹繁琐精美,与时下盛行的朴素典雅格格不入。
它立在这,却不突兀,反而融入。
风槐序下了马车,她站在寺前看着寺,忽然想起来一句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物是人非……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她会是个例外吗?
于这个时代而言,她什么也不是,但于亲人无信,她很重要。
“紫云,我们去为爹爹祈福。”
她向着大刹寺走进,一如百年前的人,不是过客而是局中人,她已在不知不觉中认同,融入了这里。
“是,小娘子。”
紫云快步跟上风槐序的步履,跟在她的身后一同进入大刹寺。
甫一入内,她便见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
“女师?”
孙百薇回过头,“风小娘子。”
“风槐序?”
孙悦薇走来,“你怎么来这里?岂不是……”她四处扫了一眼,“风白商不在?”
“白商在家。”
“哦。”
孙悦薇扬起浅浅的笑,“原来你也是女师的学生,这岂不是说你该唤我……”
“师妹。”
被打断的孙悦薇:“……应该是师姐才对。”
“那我问你一句,”风槐序轻轻开口:“正所谓长幼有序,我是不是比你大?”
“是。”
“同一个女师幼者是不是该称长者为姐姐?”
“……是这么回事。”
孙悦薇被绕了进去,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是按先后顺序,而非长幼顺序,她环顾四周早已不见人影。
孙百薇见此叹了口气,“你不该与风小娘子这般聪慧的人争论。”
你赢不了的。
孙悦薇根本没有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只是道了句,“我有分寸,而且下次会赢的。”
孙百薇:……
罢了,小娘子性子不坏不至于因此把人得罪个彻底,对家世好的小娘子世人总会多些宽容,更何况她是风槐序。
“我们该回去了。”
她道。
“嗯,多来祈福爹爹应该能长命百岁。”
孙悦薇喃喃,爹爹的身体一向康健,一定能长命百岁好好看着她长大。
二人逆着人群离开,紫云悄悄看了一眼,“小娘子怎么认识孙三娘子的?”
“上次去华服阁认识的。”
“怪不得。”
华服阁是孙家的,撞上孙三娘子也不奇怪。
“小娘子以后还是与孙三娘子来往少些,那可是个娇纵的主。”
风槐序:……傲慢与偏见?
“其实也没什么,孙三娘子的性子并不坏,只是有些……”
公主病?
用这个词解释还挺妥当,风槐序笑了笑,“孙三娘子呀,只是有些被宠坏了,但也挺可爱的。”
一眼就能看到底,没什么坏心思,而且还是个言出必行的主。
“原来如此。”
这么一想好像也对,小娘子还漏了一条,孙三娘子有点不聪明,紫云忽然有些感慨,看人还是不能听信传闻。
“紫云,我们去祈福。”
风槐序打断了她的思索,“今日的人也不少。”
“确实,除夕前后来的人不少,大家都希望来年顺顺利利。”
求神拜佛图的是一个好盼头,风槐序垂下眼,捏了捏右手的小拇指,求神拜佛有时候并不是件坏事,因为希望本身就是件很好的事。
她走进庙宇内,走到佛像前。
佛像慈悲,香客垂首。
案上的香烛一点点燃短,蜡油一滴滴凝结,朦朦胧胧的烟模糊了目光。
风槐序看着在庙宇外各式各样的人走到佛堂内,走到佛像前,便收敛了所有浮于外表的,只剩下一层虔诚的表皮。
表皮之下,是非不知,表皮之上,一派虔诚。
他们是对神佛存在敬畏?还是对欲望慎重?或者……二者皆有之。
走到这里,她与他们已无什么不同,皆有所求。
风槐序走到佛像前,跪在蒲垫上。
“望保佑爹爹平安归来。”
她默念:若你们真在天上高高看着,便让好人有个好果,坏人有个恶报。
如同这世间流传的一样,善恶有报,天理昭昭。
风槐序起身逆着人群往外走,紫云站在门槛边等她,见她来了走上前,“小娘子,还要做些什么?”
“不了,我们回家。”
回家——
她顿了顿,“捐完香油钱再走。”
不能忘了人情世故。
“嗯……”
紫云突然开口:“小娘子,我已经捐好了。”
以前每次跟来,她都是趁着小娘子祈福时去捐香油钱,小娘子难不成忘了?
对上紫云的疑惑,风槐序半点不慌张,坦然道:“因为心里一直想着爹爹的事,所以一时忘了。”
至于忘了什么,应该是忘了紫云会在她祈福时去捐香油钱。
“原来如此,小娘子真是有孝心。”
紫云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解释,她一向信她。
“那……”
“我们回家。”
风槐序看着她,逆着人群往外走,她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