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匆匆行驶在山林间,迎着最后一抹余晖前进。
“洪州是往这里走?”
林间昏昏暗暗,辨别方向模糊,风槐序又没去过洪州只能问路上碰到的陆生,他说他去过。
“是这个方向。”
虽然天渐渐黑了,但是这条路他走过数次不至于认错,只是……陆生看着面色平静眼中却隐隐透露出担忧的风槐序,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要不要休息?天黑不好赶路。”
“不用,天黑后有月光。”
外头驾车的方舟回了一句,平淡的声音安抚了些头脑乱糟糟的风槐序,她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出格的事情……一切既期待又惶恐,会成功吗?
许是看出她的情绪,陆生突然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小声开口:“会成功的。”
花钱请人来世上很少有人能拒绝,他记得父亲曾经说过他还没见过不爱钱财的人,只是够不够多的问题,皇城司应该也不例外。
“嗯。”
但愿吧。
听各方的描述,皇城司与锦衣卫有许多相似性,对于这个破局之法她并不确定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甚至抱有存疑的想法,鹰猎兔兔尚且奋力一搏,更何况是一个人,是人便会有欲望,只是大小的区别罢了。
风槐序思绪万千突然感到额头一暖,陆生轻轻替她抚开皱起的眉头,她这才发现陆生竟比自己高上些,单薄瘦削的肩也不似以前那般弱不禁风。
但明明女孩比男孩发育快。
“陆生,累的话就靠在我肩上睡一觉吧。”
她突然开口,自己本就比他年长,又拉着他来帮忙,合该照顾年纪小的他。
陆生摇了摇头,“不用,我可以坚持。”
虽有些累,但不想劳累絮娘。
小少年睁大眼睛一副表示我能行的样子让风槐序心里暖暖的,她摸索着牵起他的手,“那我有些累了,你陪我一起睡可好?”
昏暗的马车里陆生其实看不分明风槐序的眼神,但她一开口他就败下阵来,暗自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自己则靠着车壁闭上了眼,二人相拥着慢慢睡着了。
月明星稀,夜色正好,马车缓缓行驶在林海里,随暗暗的绿波荡漾。
天微微亮,初春的风吹得人手脚发寒,驾车的手早已通红,方舟远远瞧见城门这才停下车,对着手哈了哈气。
手突然被一双温热的手包裹,方舟愣住了,风槐序闷闷地对他道了一句“抱歉”。
看着方舟眼底淡淡的乌青,风槐序越发觉得愧疚,“很累吧。”
驾了一夜的马车。
“不累。”
方舟笑了笑,圆圆的眼睛亮得像除夕夜的灯火,“挑灯夜读时可比这累多了。”
而且为小娘子驾车他心里欢喜,现在心里更欢喜。
“真是的……”
方舟太会安慰人了,风槐序不由生出些感动,小声问他,“先收拾一下还是先填饱肚子?”
方舟用余光瞥了一眼风槐序的肚子,依着小娘子的胃口估计早就饿了,他笑了一声,“自然是先去填饱肚子。”
“嗯,”风槐序放开方舟的手朝马车里走,脸上带着笑意,“我去里面看看陆生醒了没。”
“好。”
微不可察的声音在冷风中消散,方舟看着被捂暖的手有些出神,小娘子的手又软又细腻,像手炉一样温暖,玉一样润泽。
风槐序刚走进马车陆生就睁开了眼,愣愣地看着她。
“陆生。”
直到风槐序唤了他一声,他这才回想起昨日的事,这是在去洪州的马车上并非自己的卧房。
“到了?”
他理了理衣裳。
“还没有,不过快了。”
风槐序用手摸了摸陆生的额头,很好,没有发烧,于是对着外头的方舟道:“先进城。”
“明白。”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陆生用手摩挲额头,嘴角微微上扬,絮娘关心自己。
苏醒的城升起一小团一小团炊烟,街上的人寻着炊烟流入不同的铺子,方舟找了处无人的地方停车,一跃而下。
“小娘子,到了。”
“嗯。”
三人寻了个人多的馄饨铺子匆匆用完饭便随意找了家张三店收拾一番,就往陆生说的皇城司驻地赶去。
皇城司,天家之鹰犬,直达圣意,但——“你确定是这里?”
风槐序看着天南地北的商人进出邸舍,一向平静的脸色裂开了。
“确定?”
她又问了一遍。
“确定,这是从我爹口中无意间听到的。”
陆生一脸认真,“绝不可能有假。”
父亲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说假话。
风槐序忍住烦躁的心情,看向若有所思的方舟,“真的?”
“大差不差。”
邸舍的人身姿挺拔,脚步轻盈,显然练过武,绝不是一般的人,没等方舟细看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声。
“你们在这做什么?”
被发现了,三人背脊一僵,心跳到嗓子眼。
“找人。”
陆生果断转身开口:“应该是找你。”
正要说些什么的方舟话顿时卡在嗓子眼,斟酌话语的风槐序脸色一僵。
“找我?”
那人露出柔和的下颚,一双丹凤眼半眯着,嘴角一点痣随着笑声上扬。
“读书读傻了。”
他一人敲了一下脑壳,顺便揉了揉风槐序的脑袋,笑着道:“要玩去别处玩,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见人压根没把他们当回事,风槐序直接扯着陆生一人抱住他的一只大腿,仗着年纪不大眨巴眨巴着大眼睛卖萌。
“哥哥,我们有事找你。”
少年抽了抽嘴角,无奈开口:“最多陪你们胡闹一盏茶的功夫。”
他暗自叹了口气,面对小娘子的撒娇他还真没有办法,总不能看着人家哭。
“明白。”
风槐序立马扯起陆生,小声道了句“抱歉”就扯着少年走到墙角。
陆生乖乖地站在原地,低着头,脸色通红,方舟则忍住想笑的冲动,抬头看天,只能说小娘子有勇有谋……
“所以我想请你去一趟竹溪县,吃住全包,银钱这个数。”
风槐序伸出五根手指。
少年靠着墙,细碎的光汇入他琥珀色的眼睛,嘴角的痣随着笑意上扬。
“本人私接,五百贯够了。”
“……没有那么多。”
风槐序咳了咳,压下眼中的震惊,“以五十贯为基础,更多的看表——”她迅速转了舌头,“根据情况而定。”
“哦——”
少年抱着手臂笑看风槐序,轻飘飘开口:“你们怎么知晓这里的?”
手一搭没一搭地摩挲手指。
嗯……不准备卖队友的风槐序正眼看着少年,完全不心虚,“听说的,然后准备赌一把,不过——”话头一转,她好奇开口:“为何没有府衙办公?”
“谁知道呢?”
少年放下手臂,“我们都是照官家的意思办,只有京都才有府衙办公。”
十七岁的裴允自问武艺上佳,也称得上聪慧,哪怕随家中亲人一同进入皇城司已一年依旧难以明白官家的意思,邸舍虽打探消息方便,但平日里干的活多,单单是要照看商人的货物就会耗费不少心神,何况还要管马匹照料之类的琐事,有事做时精力完全保证不了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