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陷阱

消毒水的气味在黄昏时分发酵成某种酸涩的液体，林小满数到第347滴葡萄糖时，医务室的门被风撞开。江寒的影子斜斜切过她打着留置针的手背，指节叩在铁架床栏杆上发出清响。

滴落的药液在塑胶管里折射出七彩光晕，她忽然想起母亲化疗时的手背也是这样爬满针孔。窗外的樱花树正在脱落最后一批花瓣，像极了监护仪上不断下坠的生命线。

"你的东西。"他甩过来那本深蓝色笔记本，书页间飘落一张泛黄的拍立得。林小满伸手去接的瞬间，江寒突然撑住床沿俯身逼近，耳钉擦过她滚烫的耳垂："谁允许你在我笔记里乱写公式？"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橘子糖的甜腻，而他的质问裹着物理实验室特有的松香味。笔记本第38页的洛伦兹变换公式旁，她前天用铅笔补全的推导过程被红笔狠狠划穿，旁边批注：**愚蠢的观测者**

照片上是七岁的小满站在游戏厅抓娃娃机前，手里攥着的银色硬币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光。她喉咙发紧，抬头时正撞进江寒浸着冰碴的眼眸——和今早在樱花树下不同，此刻他瞳孔深处跳动着危险的火焰。

"这是..."她声音发颤，照片边缘有半个模糊的身影。穿皮衣的男人正在投币，右手虎口处蝎子纹身张牙舞爪——与十二岁那个雨夜，把醉酒父亲拖出家门的男人如出一辙。

走廊传来脚步声的刹那，江寒突然扯过白帘将两人裹进狭小空间。林小满的后颈贴在冰凉墙面上，听见他压低声音说："敢乱动就让你永远消失。"薄荷气息缠绕着威胁钻进领口，她却注意到他制服的第二个纽扣系错了位置。

更浓烈的松香从他袖口渗出，那是种常用于镇静剂的化学制剂味道。白帘缝隙透进的光束里，她看见他锁骨处有暗红抓痕，像被某种尖锐物划破的星空图。

"江寒同学，"教导主任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看到转学生了吗？她妈妈刚来电话......"

"没有。"他答得干脆，手指却突然抚上小满腕间的留置针。冰凉的触感激得她战栗，指尖无意间碰到他领口下的疤痕。江寒呼吸一滞，报复性地咬住她耳边碎发："这么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

疼痛混着酥麻窜遍全身时，小满突然抓住他衣襟："你也在找当年的游戏厅对吗？"她感觉到对方瞬间僵硬的肌肉，"那个纹身蝎子的男人，三年前死在城南废车场——你父亲负责的拆迁项目。"

月光爬上窗棂时，林小满在储物柜前顿住脚步。本该锁着的柜门虚掩着，物理笔记静静躺在她的数学课本上，扉页多出一行锋利字迹：

**观测即干扰**

**——海森堡不确定原理**

数学课本第121页被折了三角，正是讲解概率分布的章节。空白处画着流泪的小熊，熊掌按着的坐标点连起来，竟是她母亲住院的仁和医院平面图。

她翻开夹着照片的那页，发现原本画着星际战舰的角落添了新的涂鸦：戴小熊发卡的女孩被困在方程式组成的牢笼里，而战舰正从β符号后露出炮口。

牢笼的铁栏由傅里叶级数构成，β符号的弯曲弧度精确对应樱华中学经纬度。当她用手机扫描涂鸦时，隐藏的频谱图竟播放出七年前游戏厅的背景音——正是母亲确诊那天，她在抓娃娃机前哼唱的儿歌。

顶楼的风裹挟着江寒的声音砸下来时，林小满正踮脚去够水箱第三格的铁盒。月光将他影子拉成细长的锁链，缠住她悬空的脚踝："我说过要付出代价。"

铁盒表面结着冰霜，锁孔里插着半枚游戏币。当她转动刻着"JH&XMM"的硬币时，顶楼探照灯突然扫过，照亮江寒手里闪着寒光的美工刀——刀柄缠着绷带，渗出与抓痕同色的血迹。

铁盒坠地的瞬间，二十枚银色游戏币叮叮当当滚落。每枚背面都刻着星际坐标，与她珍藏的那枚组成完整的玫瑰星云。江寒踩住其中一枚冷笑："现在你和我一样脏了。"

他的球鞋碾过硬币上"致宇宙尘埃"的刻字，那是某位航天员坠机前的最后遗言。小满突然蹲下身，抓起沾着铁锈的硬币按在自己心口："当年你给我的那枚，我一直放在装母亲头发的许愿瓶里。"

更衣室的灯在此时骤亮，学生会查寝的手电光刺破黑暗。江寒突然揽住她的腰翻进消防通道，薄荷味校服罩住两人交叠的呼吸。楼下传来教导主任的怒吼，而他的拇指正摩挲她手腕上留置针的胶布："害怕的话，求我啊。"

通风管道传来野猫厮打声，某间教室突然响起钢琴版的《卡农》。在某个变调音节里，江寒的嘴唇擦过她颤抖的眼睑："你母亲的主治医师，是我母亲的再婚对象。"

林小满在颠簸的视野里看见他后颈的皮肤，那里有道与额前伤疤同样淡粉的痕迹，像未愈合的月牙。当查寝声逼近到头顶楼梯时，江寒突然含住她耳垂上的红痣："抓到你了，小满同学。"

他塞进她掌心的金属物带着体温，是半枚被鲜血沁透的游戏币。翻转时背面显出激光刻印的日期——2009.3.17，正是父亲在工地失踪的日子，也是江寒家收购城南地块的签约日。

储物柜的拍立得在此时飘落，背面是用物理符号写的日期——正是七年前他们在游戏厅相遇的那天。而照片边缘的蝎子纹身旁，多了一行荧光笔写的相对论公式：

**Δt' = γ(Δt - vΔx/c²)**

**我们的时间开始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