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土研究所的实验楼在晨光中泛着冷冰冰的金属光泽。周默站在大门口，呼出的白气在眼镜片上结了一层薄霜。他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再次确认手中的检测报告——指甲残留物中的稀土元素配比与这家研究所三年前某个项目的样品高度吻合。
"周法医！"
郑东的大嗓门从停车场方向传来。他穿着件鼓鼓囊囊的黑色羽绒服，活像只直立行走的狗熊，手里还拎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豆浆。
"早饭。"郑东塞给他一杯，"研究所的人怎么说？"
周默接过豆浆，温度透过纸杯传到掌心。"还没进去。"他看了眼手表，"八点整才上班。"
郑东嘬了一口豆浆，烫得直咧嘴："你这人就是太死板。命案当头，打个电话让他们提前开门怎么了？"
"需要正规手续。"周默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搜查令和协助调查函，昨晚就准备好了。"
郑东翻了个白眼："官僚。"
八点零五分，一个穿白大褂的瘦高个男子小跑着来开门。他自称是研究所办公室主任赵明，四十岁上下，稀疏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镜后面的小眼睛不停地眨动。
"两位警官，实在不好意思，刚接到通知。"赵明引他们进入大厅，"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周默环顾四周。大厅墙上挂满了各种专利证书和奖状，玻璃展柜里陈列着各式矿石样品。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块散发着淡绿色荧光的矿石上——那颜色与死者指甲中的残留物如出一辙。
"赵主任，"周默指向那块矿石，"这是什么？"
"哦，那是独居石，稀土磷化物。"赵明脸上浮现出职业性的自豪，"我们研究所的主要研究方向之一。"
郑东不耐烦地打断："林小满的男朋友在哪个部门？"
赵明的表情瞬间僵硬："杜...杜明远在稀土分离实验室。不过他已经请假三天了，说是家里有事..."
"带我们去他工作的地方。"周默说，"另外，我们需要他近三个月的考勤记录。"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酸味。周默戴上随身携带的橡胶手套，开始检查杜明远的工作台。台面上摆着几本实验记录，一台显微镜，还有几个装着不同颜色溶液的烧杯。他翻开最上面的记录本，最新一页的日期是林小满失踪前一天。
"这是什么实验？"周默指着一段密密麻麻的数据。
赵明凑过来看了看："稀土元素分离提纯，用的是溶剂萃取法。"他指着角落里一台大型设备，"就是那台离心萃取机。"
周默走向那台机器。不锈钢外壳上贴着危险警示标志，操作面板上积了一层薄灰。他蹲下身，用棉签擦拭机器底部的排水口，然后将棉签装入证物袋。
郑东在翻杜明远的抽屉："老周，过来看这个。"
抽屉最里面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郑东戴上手套取出里面的东西——是几张照片。第一张上，一个年轻女孩站在江边，背景是初春的柳枝。女孩笑容明媚，脖子上系着条红色丝巾。
"林小满？"周默问。
郑东摇头："桦南案第一个失踪者，苏晴。"他翻到照片背面，那里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2010.3.21，松花江畔。
周默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拿起第二张照片——同样的女孩，同样的红丝巾，但这次她闭着眼睛，丝巾缠绕在脖子上，像是被人勒住。照片背景变成了一间有白色瓷砖墙的房间，可能是浴室或者实验室。
"变态！"郑东骂了一句，"这小子绝对有问题。"
周默仔细检查照片。拍摄角度专业，光线控制精准，不像是随手拍的。"他懂摄影，"周默说，"或者有相关训练。"
赵明在一旁不停地擦汗："两位警官，杜明远在我们所工作五年了，一直表现良好...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住哪里？"周默打断他。
拿到地址后，两人立即驱车前往杜明远的公寓。路上，郑东不停地打电话调派人手，声音大得让周默不得不把车窗开了一条缝。
"你太吵了。"周默说。
郑东挂掉电话，不服气地反驳："办案就得这样雷厉风行。像你那样慢条斯理地查，凶手早跑没影了。"
周默没有接话。他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想起早上收到的妹妹失踪案的档案复印件。五年了，他第一次被允许调阅完整卷宗。照片上，周婷的蓝色羽绒服在江边的雪地里格外刺眼，就像林小满指甲里的荧光物质。
杜明远住在江北区一栋老式居民楼的顶层。楼道里弥漫着饭菜和霉味混合的气味，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深褐色的霉斑。周默注意到五楼的楼梯扶手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金属表面闪着亮光，像是最近被什么利器刮过。
郑东直接掏出配枪，示意周默退后。他猛踹两下，门锁应声而断。
屋内出奇地整洁。客厅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化学专业书籍和摄影集，茶几上摆着一套茶具，杯子里还有半杯没喝完的茶，表面结了一层薄膜。
"至少三天没人住了。"周默用手指抹了下桌面，"但走得很从容。"
郑东已经开始翻箱倒柜："找找有没有那根登山绳，或者红丝巾！"
周默走向卧室。单人床上铺着素色床单，枕头上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床头柜上放着一盏台灯和一本翻开的书——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他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书，一张照片从书页中滑落。
照片上是三个年轻女孩的合影，背景是市图书馆。中间是林小满，左边那个戴蝴蝶发卡的女孩，周默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妹妹周婷。最右边的女孩脖子上系着红丝巾——应该就是苏晴。
周默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翻开书，发现第137页被折了一个角，那段文字用铅笔划了线："死亡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老周！"郑东在卫生间喊道，"有发现！"
卫生间的地漏被拆开了，旁边放着扳手和螺丝刀。郑东指着下水管道内侧："看这个。"
周默蹲下身，用镊子从管道缝隙中夹出一小片闪亮的物质——是某种金属碎片，边缘参差不齐，在灯光下泛着淡绿色荧光。
"和死者指甲里的一样。"周默将它装入证物袋，"稀土合金。"
"这小子够狡猾的，以为冲下水道就没事了。"郑东冷笑，"但他没想到会卡在管道里。"
周默继续检查浴室。浴缸边缘有几道细微的划痕，像是被绳索摩擦过。他打开镜柜，里面整齐摆放着洗漱用品，最下层却突兀地放着一卷登山绳。
"找到了！"郑东兴奋地抓起绳子，"和绑林小满的一模一样！"
周默没有回应。他的注意力被镜柜背面粘着的一个小塑料袋吸引。袋子里装着几颗白色药片，没有任何标识。
"镇静类药物？"郑东凑过来看。
周默摇头："需要化验。"他环顾四周，"太整齐了，像是特意布置好的。"
"什么意思？"
"绳子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像是故意等我们来发现。"周默说，"一个能精心策划冰封尸体的人，会这么大意吗？"
郑东不以为然："再聪明的人也会留下破绽。我看就是他，证据确凿。"
周默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小张："周老师，尸检有新发现。死者胃内容物中有大量镇静剂成分，与...与五年前桦南案死者相同。"
挂掉电话，周默走向书桌。抽屉上了锁，他用力一拉，锁舌断裂。里面只有一本黑色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春江水暖鸭先知。"
"什么鬼东西？"郑东皱眉。
周默快速翻阅笔记本。大部分是实验记录和日常琐事，但每隔几页就会出现一段奇怪的文字，像是某种观察记录：
"3月15日，试验体1号出现抽搐反应，瞳孔放大，持续37分钟后死亡。磷钇矿提取物浓度需降低0.5%。"
"4月2日，试验体2号耐受力超出预期，但记忆清除不彻底。建议增加海马体靶向剂量。"
最后一条记录停在林小满失踪前一天："最终试验准备就绪。春日将至，万物复苏。"
周默合上笔记本，感到一阵恶寒。这不是普通的杀人案，而是某种有计划的"实验"。
"马上发通缉令。"他对郑东说，"杜明远不是普通凶手，他是个研究者。"
回市局的路上，郑东不停地打电话部署抓捕行动。周默沉默地开着车，脑海中不断回放那张三个女孩的合影。妹妹周婷为什么会和这两个案件受害者在一起？五年前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车驶过松花江大桥时，周默注意到江心的冰面已经裂开了一道深色的缝隙，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早春的风裹挟着水汽拍打在车窗上，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冰封得越久，开江时就越凶险。
手机再次响起，是个陌生号码。周默按下接听键，对方没有说话，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喂？"周默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周法医，你妹妹的发卡好看吗？"
周默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郑东的手机飞了出去，骂声还没出口，就看见周默的脸色变得惨白。
"你是谁？"周默的声音绷得像弓弦。
对方轻笑一声："春江水暖鸭先知。问问郑队长，他应该记得这句话。"
电话突然断线。周默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他转头看向郑东，后者正一脸茫然地捡起手机。
"郑东，"周默一字一顿地问，"'春江水暖鸭先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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