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的松花江像一头苏醒的野兽。周默蹲在新发现的尸体旁，防水勘查灯的光束刺破雨幕，照亮了那张青白色的脸——男性，四十岁左右，双眼被细线缝合，嘴角用同样的手法拉出一个夸张的微笑。
"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周默的声音在雨声中几乎听不清，"同样的手法，先勒毙后冷冻，再摆成这个姿势。"
郑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朝身后喊道："把防水布撑起来！证物都快被冲没了！"
几个刑警手忙脚乱地支起临时帐篷。周默小心地翻动尸体，在后颈处发现了一个微小的针孔，周围皮肤呈淡绿色。
"注射痕迹。"他取出棉签取样，"和之前发现的稀土化合物有关。"
郑东蹲下身："不是杜明远。"
"什么？"
"死者我认识。"郑东的声音变得低沉，"刘志伟，稀土研究所保安队长。上个月刚退休。"
周默想起杜明远公寓里那本笔记中的"试验体"编号。如果苏晴是1号，林小满是2号，周婷是3号，那么这个刘志伟会是几号？还是说，他已经跳出了之前的模式？
"郑队！"一个刑警从江边跑来，"下游两百米处发现可疑脚印，往公路方向去了！"
郑东立刻起身："带我去看。老周，你继续验尸。"
周默点点头，继续检查尸体细节。当他把尸体侧翻时，一小块金属物件从死者口袋里滑出，掉在水洼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周默用镊子夹起来——是一个警徽，编号已经被刻意磨平，但能看出是旧版的。
"周法医。"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周默转身，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雨中，没打伞，笔挺的西装已经被雨水浸透。男人方脸阔额，眼神锐利如鹰，左眉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陈局长。"周默认出了省厅副厅长陈勇，照片上年轻时的样子和眼前这个人逐渐重合。
陈勇蹲下来，毫不介意昂贵的西裤浸在泥水里："听说你们在查杜明远？"
周默没有立即回答。雨水顺着帐篷边缘流下，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水帘。陈勇身上的古龙水混合着雨水的腥味，形成一种奇怪的气息。
"证据指向他。"周默最终说道。
陈勇从内袋掏出一张照片："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年轻的杜明远，穿着病号服，站在某个医院的院子里，眼神空洞。照片背面印着日期：2005年3月。
"他是我同学，也是我表弟。"陈勇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05年就住进了北山精神病院。去年冬天他逃跑了。"
周默盯着照片："所以？"
"所以他不可能策划这么复杂的犯罪。"陈勇收起照片，"有人在利用他。"
帐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郑东冲进来，看到陈勇时明显愣了一下："陈局？您怎么..."
"省厅专案组已经到了。"陈勇站起身，"这个案子现在由我直接负责。你们俩，回市局做详细汇报。"
郑东看向周默，后者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雨声中，三人之间的气氛凝固到极点。
"陈局，"郑东硬着头皮开口，"这案子可能和五年前的桦南案有关联，我们已经有了一些线索——"
"桦南案已经结案了。"陈勇打断他，"现在的重点是抓住这个模仿作案的疯子。"他指着尸体，"立刻运回省厅法医中心，所有证物一并移交。"
周默突然开口："死者口袋里有这个。"他递上那个被磨掉编号的警徽。
陈勇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接过警徽，手指微微发抖："这是...老款的。"
"2005年以前用的。"郑东补充道，"陈局，这会不会和当年..."
"按我说的做！"陈勇突然提高音量，随即又强压下来，"郑东，你跟我回省厅汇报。周法医，把初步验尸报告写好发给我。"
说完，他大步走入雨中，几个穿省厅制服的人立刻迎上来，为他撑起伞。
郑东等他们走远，才低声咒骂："操！他明明知道什么！"
周默看着尸体被装入裹尸袋："他不会让我们接触这个案子了。"
"那怎么办？"
"你跟他去省厅。"周默摘下手套，"我回市局查点东西。"
郑东抓住他的手臂："别乱来。陈勇不是好惹的。"
周默看向江面。雨水击打着开始融化的冰层，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某种倒计时。
"48小时。"他想起那条短信，"不管凶手是谁，他给了我们一个期限。"
回到市局已是凌晨三点。周默坐在空荡荡的解剖室里，面前摊着刘志伟的初步尸检报告。省厅的人带走了尸体，但他在移交前偷偷取下了死者的一小片指甲和胃内容物样本。
质谱仪嗡嗡运转着，分析着样本成分。周默翻开杜明远的笔记本，再次研究那些奇怪的实验记录。其中一页引起了他的注意：
"磷钇矿提取物与神经递质抑制剂的复合效果显著。试验体1号在注射后37分钟出现幻觉，声称看见'冰层下的笑脸'。脑电图显示海马体异常活跃，杏仁核活动完全抑制——完美的恐惧剥离状态。"
周默感到一阵恶寒。杜明远不是在简单地杀人，他在进行某种神经药物实验，测试这些化合物对人脑的影响。他快速翻到另一页：
"记忆编码理论验证：通过稀土元素标记特定神经通路，配合低温休克，可实现选择性记忆清除。试验体2号对事件关键细节的回忆准确率下降至11%，但基础生活技能保留。"
电脑发出提示音，分析结果出来了。刘志伟指甲中的稀土元素配比与林小满尸体上发现的相似，但多了一种奇怪的物质——某种有机磷化合物。
周默在数据库中搜索匹配，结果让他僵在椅子上：该化合物是某军用神经毒剂的降解产物，理论上不该出现在民用环境中。除非...有人能接触到高度机密的军事研究资料。
他想起陈勇提到的"北山精神病院"。公开资料显示那只是一家普通精神病院，但警界一直有传言说那里设有秘密研究部门。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郑东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省厅的会开完了？"周默合上笔记本。
郑东反锁上门，跌坐在椅子上："妈的，陈勇把桦南案所有卷宗都调走了，说是'重新审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但我偷偷复制了一份。"
周默接过U盘，插入电脑。里面是桦南案的扫描件，比他在证物室看到的完整得多。其中一份被标注为"机密"的附件引起了他的注意——杜明远的精神评估报告。
"2005年3月入院..."周默快速浏览着，"诊断结果：创伤后应激障碍伴解离性身份障碍，病因是...'参与极端人体实验导致的道德创伤'？"
郑东凑过来看："什么实验？"
报告没有详细说明，但提到了一个代号："春江计划"。
周默和郑东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句话——春江水暖鸭先知。
"还有更糟的。"郑东压低声音，"陈勇明天要亲自去北山精神病院'检查安保漏洞'，只带两个亲信。"
"他在销毁证据。"周默说。
"或者去灭口。"郑东掏出手机，调出一张模糊的照片，"我在省厅厕所偷拍的。陈勇的日程表上写着明天下午三点，'北山清理行动'。"
周默盯着手机屏幕。照片上还有一行小字：「特别班成员集合」。
"他们都是一伙的。"周默站起身，"杜明远、陈勇，还有那个特别班。'春江计划'是他们共同参与的某种实验。"
郑东突然抓住周默的手腕："老周，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他的声音颤抖着，"我...我也是特别班的。"
解剖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周默缓慢地抽回手，感到一阵冰冷的愤怒从脚底升起。
"解释。"他只说了一个字。
郑东的额头上渗出冷汗："零一年我们七个被选中参加一个秘密培训项目，名义上是'精英刑警特训'，实际上..."他咽了口唾沫，"他们给我们注射某种药物，说是能增强记忆力和抗压能力。"
"杜明远也参加了？"
"他是最积极的。"郑东苦笑，"后来他开始出现幻觉，说听见'冰层下的声音'。他们把他送进了北山，说是治疗..."
周默想起杜明远笔记本上那些疯狂记录："实验没停止，他一直在继续，只是换成了更极端的方式。"
郑东点头："我中途退出了，陈勇他们坚持到最后。"他掏出一把车钥匙，"明天陈勇去北山，我们必须跟去。"
"我们？"
"我欠你的。"郑东直视周默的眼睛，"五年前如果我坚持查下去，周婷可能..."
周默打断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指向电脑屏幕，"这个'春江计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用活人做实验？"
郑东摇头："我只知道和某种神经武器有关。稀土元素能穿透血脑屏障，定向影响特定脑区..."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两人同时噤声。门外传来值班辅警的声音："周法医？陈局长找您。"
周默迅速拔出U盘，塞给郑东："藏起来。"
陈勇站在走廊里，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西装，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精味，像是刚洗过澡。
"周法医，这么晚还在工作？"他的声音温和得可疑。
"写报告。"周默平静地回答。
陈勇看了一眼紧闭的解剖室门："郑东在里面？"
"去厕所了。"
陈勇笑了笑，那笑容没有到达眼睛："明天早上八点，全体案情分析会。你和郑东必须到场。"他顿了顿，"顺便，杜明远的通缉令已经发了，但我怀疑他还在本市。"
"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看自己的作品。"陈勇轻声说，"就像画家不会远离自己的画展一样。"
说完，他转身离开，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周默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奇怪的戒指——银质底座上镶嵌着一小块淡绿色的矿石。
回到解剖室，郑东从柜子后面钻出来："他发现了？"
"不确定。"周默沉思着，"但他手上戴的戒指...像是某种稀土矿石。"
郑东脸色一变："特别班的标志。毕业时每人一块，说是能'增强精神力'的幸运物。"他掏出手机，"我得联系几个老朋友，查查北山医院的底细。"
周默走到窗前。雨已经停了，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那个神秘的倒计时仍在继续——距离48小时的期限，已经过去了18个小时。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又是一条匿名短信：「游戏升级了。36小时见分晓。第一个看到春天的人，最后一个看到明天。——鸭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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