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精神病院的铁栅栏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张生锈的巨口。周默蹲在五十米外的松树林里，望远镜的视野中，陈勇的黑色奥迪刚刚通过门卫检查。副驾驶上坐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后座似乎还有一个人影。
"是杜志国。"郑东压低声音，指着那个白大褂，"稀土研究所前所长，杜明远他爹。"
周默调整焦距，看清了后座那人的侧脸——方额阔脸，左眉疤痕，正是陈勇。三人下车后径直走向主楼后面的一栋灰色小楼，那里站着两个穿迷彩服的警卫，不像普通保安，倒像是军人。
"那个小楼不在公开的院区地图上。"郑东展开一张皱巴巴的平面图，"我托卫生局的朋友搞到的。"
周默看了一眼手表：上午九点二十。距离神秘短信的"48小时"期限还剩不到三十小时。雾气开始散去，阳光照在精神病院斑驳的外墙上，那栋灰色小楼在日光下显得更加突兀——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金属门。
"怎么进去？"周默问。
郑东从背包里掏出两套白大褂和听诊器："老同学给的。他在市精神卫生中心工作，说这套行头到哪儿都好使。"
五分钟后，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向正门。郑东边走边低声叮嘱："记住，我们是来检查春季传染病防控的，你是我带的实习医生，别说话。"
门卫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正抱着保温杯听收音机。他扫了一眼郑东的假工作证，连照片都没核对就挥手放行："登记一下就行。今天省里来检查，你们别往后面小楼去。"
主楼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尿骚味的混合气息。几个病人穿着统一病号服，在护士监视下机械地走着圈。周默注意到他们的眼神空洞，嘴角却都带着相似的、不自然的微笑——就像江边那些尸体。
"这边。"郑东拽着他拐进一个标着"储物间"的小门。里面堆满拖把和消毒液，后墙上有一扇通风窗，正对着那栋灰色小楼。
郑东撬开窗锁，两人钻了出去。十点整，灰色小楼前的警卫换班，趁着交接的十几秒空隙，他们猫腰冲到楼侧，贴墙蹲在一排通风管后面。
"看那个。"周默指向地面——一条电缆从主楼延伸过来，连接着小楼外墙的一个金属箱，"备用发电机。这栋楼有自己的电力系统。"
郑东点头："防断电的实验室。我打赌里面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后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人走出来抽烟。郑东迅速摸出手铐，周默按住他，摇摇头。他掏出警官证，故意弄出响声。
"谁？"女人警觉地转身。
周默站出来，亮出证件："市局刑侦队的。我们在调查一起命案，需要你的配合。"
女人的烟掉在地上。她看起来三十出头，圆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胸牌上写着"赵媛 研究员"。
"命、命案？"她的声音发抖，"这里只是药物实验室..."
"杜明远在这里工作过吗？"周默单刀直入。
赵媛的脸色瞬间惨白。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你们不该来这里。陈厅长和杜所长正在销毁'春江计划'的资料..."
郑东上前一步："你知道那个计划？"
"我只负责数据分析。"赵媛咬着嘴唇，"但他们用活人做实验...注射稀土化合物和神经抑制剂...说是要开发'可控性洗脑武器'..."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赵媛惊慌地推他们："快走！被发现我们都得死！"
周默抓紧她的手腕："我妹妹周婷，五年前来过这里吗？"
赵媛的眼睛瞪大了："你是...周婷的哥哥？"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B2储藏室，最里面的保险箱。密码是0307——你妹妹的生日，对吧？"
没等回答，她用力推开他们，假装刚发现入侵者似的大喊："警卫！有外人闯进来了！"
郑东拉着周默躲到一排垃圾桶后面。两个持枪警卫冲出来，赵媛指着相反的方向："往那边跑了！"
趁着骚动，他们溜进后门。楼道里灯光惨白，墙上的标志显示B2在地下二层。电梯需要门禁卡，他们找到消防楼梯，刚下到一层，就听见上方传来陈勇的声音：
"所有出口封锁！调监控！"
地下二层像一座迷宫，走廊两侧是厚重的金属门，没有窗户，只有编号。B2储藏室在尽头，郑东用赵媛给的钥匙打开门，里面堆满了纸箱和档案柜。
最里面果然有一个老式保险箱，周默输入0307，箱门咔哒一声弹开。里面只有一盘录像带和一个笔记本。
"走！"郑东抓起东西，两人刚出门，就听见楼梯间传来脚步声。
周默推开最近的一扇门，两人闪身进去。黑暗中，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扑面而来。郑东摸到墙上的开关，荧光灯闪烁几下，照亮了这个房间——是一间废弃实验室，墙上贴满了脑部扫描图和化学公式，角落里堆着几个铁笼子，大小刚好能关一个人。
"操..."郑东轻声咒骂。
周默注意到实验台上固定着几个头箍似的装置，连接着电线和小型液体罐。他拿起一个，发现罐子里还有残留的淡绿色液体。
"注射装置。"周默说，"直接对准太阳穴。"
郑东已经找到了录像机："看看带子里有什么。"
雪花屏后，画面跳出一个白色房间，中央固定椅上绑着一个年轻女子——是苏晴。她眼神涣散，嘴角却挂着那种诡异的微笑。一个穿防护服的人影走入画面，调整她头上的装置。
"开始第三十七次试验。"画外音响起，周默浑身一震——是年轻时的陈勇，"试验体1号，注射稀土化合物Y-17混合液，剂量0.5毫升。"
防护服按下开关，苏晴的身体猛地绷直，眼睛瞪大到极限。几秒钟后，她开始尖叫，但那种微笑始终固定在脸上。
"杏仁核活动降至基准线20%。"另一个声音说道——是杜志国，"恐惧反应消除成功。"
画面切换，苏晴现在平静地坐着，回答各种问题。当被问到"你害怕死亡吗"时，她微笑着回答："不害怕。死亡是温暖的，像春天的江水。"
录像突然中断，跳转到另一段。这次画面中是周婷，她穿着白大褂，正在偷拍实验室。镜头扫过一排档案柜，标签上写着"春江计划：试验体1-12号"。
"他们在用活人做神经实验。"周默的声音嘶哑，"我妹妹发现了..."
最后一段录像显示周婷被抓住，杜志国和陈勇在审问她。画面外，杜明远的声音突然响起："爸，不能杀她！她只是..."
"闭嘴！"杜志国怒吼，"她已经把资料寄出去了！"
录像到此结束。周默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五年来第一次，他知道了妹妹遭遇了什么。
"老周..."郑东欲言又止。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周默迅速将录像带和笔记本塞进衣服里，环顾四周寻找藏身之处。郑东指向通风管道："爬进去！"
他们刚钻进管道，门就被推开了。透过缝隙，周默看见陈勇和杜志国走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警卫。
"都销毁了？"杜志国问。他六十多岁，白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冷酷如蛇。
"差不多了。"陈勇回答，"但杜明远手里还有备份资料。那疯子一直在继续实验，用他自己的'方法'。"
杜志国摘下眼镜擦了擦："找到他，处理掉。省厅已经批准了'冬眠计划'，我们不能让二十年的研究毁在一个疯子手里。"
"郑东和周默在查这个案子。"陈勇的声音阴沉，"特别是周默，他妹妹的事..."
"那就一起处理。"杜志国轻描淡写地说，"意外很容易安排。松花江每年春天都要收几个人。"
脚步声远去后，郑东小声说："我们得立刻离开。"
通风管道狭窄逼仄，他们像两条虫子一样爬行了十几米，终于找到一个出口，通向后院的锅炉房。翻过围墙时，周默的衣服被铁丝网划破，但他浑然不觉，脑海中全是录像里妹妹最后的样子。
回到车上，郑东立刻发动引擎，驶离精神病院。开出几公里后，周默才开口："'冬眠计划'是什么？"
郑东摇头："没听说过。但肯定和'春江计划'有关——他们研发的洗脑技术。"
周默翻开那个笔记本。是周婷的笔迹，记录着她偷偷收集的证据：
"3月15日：试验体1号(苏晴)出现严重副作用，不断重复'春江水暖鸭先知'。杜所长下令加大剂量。
3月28日：发现12具试验体尸体被秘密处理。我复制了所有资料，寄给市检察院同学。但他们被拦截了..."
最后一页写着："杜明远不是疯子，他是唯一有良知的。他帮我藏了主硬盘，在'鸭子'那里。如果我没回来，请找到——"
笔记到此中断。
"鸭子..."郑东喃喃道，"就是那个'鸭先知'？"
周默的手机突然震动，又是一条匿名短信：「24小时倒计时开始。陈勇是下一个。鸭子已经下水。」
远处，北山精神病院的方向升起一缕黑烟。他们正在焚烧最后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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