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江日的松花江畔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周默压低头上的鸭舌帽，挤过拿着相机和手机的游客，向水文站指定的观测点走去。怀里的硬盘像块烙铁，灼烧着他的胸膛。
手机显示上午十点十五分。距离气象预报的开江时刻还有不到两小时。江心的冰层已经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不时传来闷雷般的断裂声。
"周法医。"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默的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配枪早在被停职时就上交了。他缓缓转身，郑东站在三步之外，脸色苍白，右眼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淡绿色。
"你还活着。"周默没有放松警惕。观测站的录像里，郑东给周婷注射的画面仍历历在目。
郑东苦笑："暂时而已。"他抬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淡绿色戒指，内侧刻着"春江"二字，"赵媛死了。她把戒指给了我，说能帮你解密硬盘。"
周默后退一步："为什么要给周婷注射？"
"那不是伤害她的药物。"郑东的声音低沉，"是中和剂，能暂时抵抗稀土化合物的影响。林绍华发现后，派人追杀我们...你妹妹逃掉了，但三天后她的尸体在江下游被发现。"
冰层又一声巨响，游客们发出惊呼。周默盯着郑东的眼睛，试图找出说谎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一只正常，一只淡绿——只有深重的疲惫和痛苦。
"硬盘给我。"郑东伸出手，"我能解密最后一层加密。然后你就知道谁是真正的'鸭先知'了。"
周默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硬盘。郑东接过，将它插入自己的手机，然后用戒指轻轻触碰接口。屏幕闪烁几下，弹出一个新文件夹。
"这是..."
"你妹妹最后录制的视频。"郑东的声音嘶哑，"她冒死拍下的。"
视频开始播放。画面晃动得厉害，背景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中央排列着十几个透明舱体，每个里面都有一个赤身裸体的人，连接着各种管线。周默认出了苏晴和林小满，她们闭着眼睛，嘴角挂着那种诡异的微笑。
"这是'春江计划'的终极阶段。"周婷的画外音响起，急促而颤抖，"林绍华在批量生产'鸭子'，通过他们的神经系统收集环境数据，用于..."
画面突然转向一个控制台，屏幕上显示着松花江流域地图，几十个红点在上面闪烁。"这些红点代表已经投放的'鸭子'，他们被改造成了活体探测器..."
镜头猛地晃动，有人闯入了实验室。周婷躲到一个柜子后面，画面只拍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和部分白大褂。
"林博士，试验体3号出现排斥反应。"一个男声说道。
"加大剂量。"回答的声音让周默浑身一震——是杜志国，"如果撑不过今晚，就处理掉。松花江开江时是最好的抛尸时机。"
脚步声远去后，周婷继续录制："哥，我发现他们在省厅高层都有保护伞。如果我出事，去找杜明远，他藏了..."
视频突然中断。郑东关闭文件，打开另一个加密文档："这是完整的试验体名单和投放区域。你妹妹寄出了一部分，但被拦截了。"
名单上列着近百个名字，按批次分类。周默在第一批找到郑东、陈勇、杜明远等人的名字；第二批有苏晴、林小满；第三批...周婷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还活着吗？"周默的声音颤抖。
郑东没有立即回答。他调出最后一段录像——日期是周婷失踪后第三天。画面中是杜志国和林绍华站在江边，将一个裹尸袋推入冰窟。尸袋没有完全封严，一只手露了出来，手腕上戴着周婷常戴的那条红绳。
"他们杀了她。"周默的拳头攥得发白，"因为知道了太多。"
郑东点头："但她的资料救了很多可能成为试验体的人。杜明远根据她提供的名单，帮助至少二十人逃离了这座城市。"
远处传来欢呼声。江心一块巨大的浮冰开始移动，标志着开江正式开始了。游客们纷纷举起相机，没人注意到这边两个男人的异常。
"现在告诉我，"周默直视郑东的眼睛，"谁是'鸭先知'？"
郑东刚要开口，一声枪响划破天空。他身体猛地一震，胸口绽开一朵血花。周默下意识扶住他，同时看到五十米外一个穿风衣的男人收起手枪，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戒指..."郑东倒在周默怀里，鲜血从嘴角涌出，"拿着它...硬盘里还有...最后一段..."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右眼的淡绿色迅速扩散，很快整只眼睛变成了荧光绿色。周默见过这种症状——稀土化合物中毒的终末阶段。
"郑东！坚持住！"
"太晚了...我早该死了..."郑东艰难地摘下戒指，塞进周默手中，"去找...杜明远...他才是..."
最后一句话没能说完。郑东的身体在周默臂弯里变得僵硬，那只荧光绿的眼睛仍睁着，望向开始解冻的松花江。
周默轻轻合上他的眼睑，取下硬盘和戒指。游客的喧闹声中，没人注意到江畔这起谋杀。他快速离开现场，钻进附近的一片芦苇荡。
戒指内侧的"春江"二字在阳光下闪烁。周默将它贴近硬盘接口，最后一段隐藏视频自动播放。
画面中是杜明远，背景似乎是某个地下室。他瘦得脱形，左脸的烧伤疤痕狰狞可怖，但眼神异常清明。
"周法医，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郑东已经死了。"杜明远的声音出奇地平静，"'鸭先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系统。林绍华创造了它，但真正控制它的是..."
视频突然受到干扰，杜明远的脸扭曲变形。当画面恢复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赵媛。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憔悴，淡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
"周法医，我姐姐苏茜也死了。但我们在最后时刻发现了真相。"她举起一枚戒指，和周默手中的一模一样，"没有'鸭先知'，只有'鸭子们'。林绍华死了，但他的系统仍在运行，通过我们这些试验体..."
画面再次中断，这次恢复后变成了一个俯拍视角——松花江的全景图，上面标记着数十个红点，正在缓慢移动。
"看这些红点的分布。"赵媛的声音继续，"它们构成了什么？"
周默倒吸一口冷气。红点连成的图案，赫然是一只巨大的鸭子轮廓，而鸭眼的位置——正是今天开江仪式的观测点。
"这是陷阱！"他猛地站起来，望向不远处拥挤的江岸。如果那里有爆炸物或者...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短信弹出：「聪明的周法医。但已经晚了。看看你身后。——鸭先知」
周默转身，三个穿黑衣的男人无声地站在芦苇丛中，手中的消音手枪对准他的胸口。为首的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周默只在照片上见过的脸——林绍华，左眉上的疤痕像一条蜈蚣。
"周法医，久仰大名。"林绍华的声音温和得可怕，"你妹妹很像你，固执又聪明。"
周默的手指悄悄收紧，握住了那枚戒指："你死了。车祸..."
"当然，那是官方记录。"林绍华微笑，"就像今天，官方会记录周默法医因公殉职，不幸在开江时坠入冰窟。"
他伸出手："戒指和硬盘，谢谢。"
周默突然笑了："你知道我妹妹最后说了什么吗？她说'我哥哥会揭穿这一切'。"
林绍华皱眉，刚要开口，江心突然传来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游客们尖叫着四散奔逃。
"什么..."林绍华转头望去。
周默抓住这瞬间的机会，扑向最近的黑衣人。两人滚入芦苇丛，枪声响起，但打偏了。周默用戒指尖锐的边缘划过对方眼睛，趁其吃痛夺下手枪。
另外两个黑衣人立即开火，子弹擦着周默的头皮飞过。他回击两枪，击中一人的肩膀。林绍华已经退到安全距离，正对着手机大喊什么。
江面上，爆炸引起的连锁反应正在加速冰层断裂。一块房子大小的浮冰被掀起，重重砸向岸边，正好落在林绍华和黑衣人之间，将他们隔开。
周默趁机向反方向跑去。身后枪声不断，但很快被更多的爆炸声和冰层断裂声淹没。他钻进一条小路，迎面撞上一个人——是杜明远，活生生的，虽然比录像中更加憔悴。
"这边！"杜明远拽着他钻进一辆等待的救护车。
车门关闭的瞬间，周默看到林绍华站在远处，眼神阴鸷地盯着这边。救护车拉响警笛，冲过混乱的人群，驶离江畔。
"那些爆炸..."
"我安排的。"杜明远咳嗽着，从座位下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为了救你。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他接过周默手中的硬盘和戒指，插入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份名为"冬眠终止协议"的文件。
"这是什么？"
"杀死'鸭先知'系统的唯一方法。"杜明远的独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林绍华确实死了，但他在我们大脑中植入的指令还活着。通过这种稀土戒指和特定的频率信号，他仍能控制部分试验体。"
周默想起郑东临死时眼睛的变化："那刚才的林绍华..."
"是3号试验体，被完全改造的傀儡。"杜明远调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和林绍华一模一样的男人，只是没有疤痕，"林绍华在死前克隆了自己，通过药物和催眠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替身。"
电脑屏幕显示上传进度：87%。杜明远继续解释："这个程序会释放一种特殊频率，中和所有试验体大脑中的稀土化合物。代价是..."
"是什么？"
"我们会失去那些'超能力'，也会记起所有被药物屏蔽的痛苦记忆。"杜明远苦笑，"对有些人来说，这比死亡更可怕。"
上传完成。杜明远按下回车键："结束了。"
远处江畔，一阵奇怪的声波传遍整个区域。人群中的某些人突然捂住头，跪倒在地。周默通过车窗看到，"林绍华"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脸，淡绿色的液体从眼睛、鼻子和耳朵里渗出。
"他怎么了？"
"系统崩溃了。"杜明远合上电脑，"没有稀土化合物的支持，那些傀儡会恢复自我意识，记起自己是谁，经历过什么..."
救护车驶上高速公路，将混乱的江畔抛在身后。周默看着手中的戒指，现在它只是一块普通的矿石。
"我妹妹...真的死了吗？"
杜明远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她死了，但她赢了。因为她，我们才能摧毁这个系统。"
照片上是年轻的周婷，站在松花江畔，背后是初春的柳枝。她笑得那么灿烂，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
周默接过照片，第一次，五年来的重负似乎轻了一些。车窗外，松花江的浮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无数碎裂的镜子。春天，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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