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市立医院急诊室挤满了人。周默站在走廊拐角，看着医护人员在人群中穿梭。大部分病人表现相似的症状：瞳孔放大、肢体颤抖、不断重复无意义的词语。几个病情严重的，眼睛呈现出那种熟悉的淡绿色。
"第三百二十七个。"
周默转头，杜明远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手里拿着一份名单。他的烧伤疤痕在医院的荧光灯下显得更加狰狞，但那只完好的眼睛炯炯有神。
"这么多？"周默压低声音。
"只是第一批。"杜明远咳嗽了几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吞下，"稀土化合物改变了他们的神经结构，系统崩溃后，就像突然断药的瘾君子。"
一个年轻女孩突然从诊室冲出来，撞到周默身上。她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它们在我脑子里说话！"她尖叫着，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告诉我冰层下的秘密！"
两名护工赶来将她拖走。周默看着白大褂上留下的抓痕，感到一阵寒意。"她也是试验体？"
"3号批次。"杜明远翻看名单，"去年被招募的'环境监测员'，实际上是被用来探测地下水资源。"他指着名单上的一个红圈，"看这个分布，他们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传感网络。"
周默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市局临时指挥中心发来的消息：所有休假警员立即归队，协助维持城市秩序。松花江沿岸三个区已经出现骚乱。
"我得走了。"周默收起手机，"你确定所有控制节点都被摧毁了？"
杜明远没有立即回答。他领着周默穿过拥挤的走廊，来到一个僻静的楼梯间。从这里的窗户可以看到医院后门——十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正在设置路障，检查进出人员的证件。
"省厅特别行动组。"杜明远拉上窗帘，"名义上是来协助，实际上在搜集所有前试验体。"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活证据。"杜明远的声音嘶哑，"而且，某些人认为我们的大脑结构数据价值连城。"
楼下突然传来喊叫声。周默从窗帘缝隙看到两名黑衣人架着一个不断挣扎的男子塞进厢型车。那人的右眼在阳光下闪着淡绿色的光。
"他们没权力这么做！"周默伸手摸向腰间，才想起自己没带配枪。
杜明远按住他的肩膀："别冲动。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硬盘里的资料。我怀疑省厅有内鬼。"
周默想起那个冒充方伟的女人，和她在审讯室里说的话。她提到"冬眠计划"时那种熟稔的语气，不像是在演戏。
"我需要回一趟家。"周默突然说，"妹妹的旧物里可能有线索。"
"太危险了。你的公寓肯定被监视着。"
"不是公寓，是老宅。我父亲留下的房子，在江北区。"周默看着杜明远，"你知道地址，对吧？周婷告诉过你。"
杜明远的独眼闪过一丝波动："你怎么知道？"
"猜的。"周默转身走向楼梯，"你提到她时用的不是官方语气。而且...她信任你，把最重要的资料托付给你。"
杜明远跟上来："我开车送你。但我们必须绕路。"
医院的停车场同样混乱。杜明远带着周默穿过几排救护车，来到一辆破旧的灰色面包车前。车身贴着"松花江水纹研究所"的褪色标志。
"你的掩护身份？"周默问。
"曾经是。"杜明远发动车子，"林绍华设立的空壳机构，用来安置我们这些'不合规'的试验体。"
车子驶出医院，拐上一条偏僻的小路。后视镜里，两辆黑色SUV正从医院主出口驶出，朝相反方向开去。
"说说我妹妹吧。"周默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你们怎么认识的？"
杜明远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市图书馆。我在查稀土矿的地质资料，她刚好是那区的管理员。"他停顿了一下，"她很特别，能一眼看穿别人的伪装。"
"包括你的？"
"尤其是我的。"杜明远苦笑，"第二次见面她就问我'眼睛里的绿色是怎么回事'。大多数人会假装没注意到。"
车子驶过松花江大桥。江面上的浮冰已经全部融化，河水湍急浑浊，偶尔卷过几块残冰。开江后的第三天，春天终于毫无保留地到来了。
"她知道你的身份？"
"不完全知道。"杜明远降低车速，警惕地观察后视镜，"直到她在整理一批捐赠的科技期刊时，发现了异常引用模式——七篇不同作者的文章，都指向同一个未公开的研究项目：'春江计划'。"
周默想起妹妹最后录像中提到的话。她发现了实验的真相，然后...
"你救了她。"周默说，"给她注射中和剂。"
杜明远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停在路边。他转向周默，独眼中满是震惊："你怎么...哦，郑东给你的视频。"
"他临死前给我看了所有资料。"周默直视杜明远的眼睛，"包括你帮助周婷的那段。"
杜明远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动车子："中和剂只能暂时阻断稀土化合物的影响。我本想带她逃离城市，但林绍华的人先一步找到了她。"他的声音变得极其轻微，"我...没能救她第二次。"
周默没有回应。五年来的愤怒和悲痛在胸中翻腾，但现在不是发泄的时候。他需要杜明远，至少目前需要。
车子拐进一条乡间小路，两旁是高大的白桦树。远处，一栋灰瓦红砖的老房子孤零零地立在田野边缘，周围没有其他建筑。
"就是那里。"周默指向老宅，"周婷的遗物放在阁楼。"
杜明远没有立即开过去，而是停在一丛灌木后，关闭引擎："等等。"
他从座位下拿出一个小型电子设备，按下开关。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屏幕上闪现一串数字。
"检测信号。"杜明远解释，"确保房子没被监控。"
几分钟后，仪器安静下来。杜明远点点头："暂时安全。但不要开灯，不要用手机。"
老宅比周默记忆中更加破败。前廊的木板在他脚下发出不祥的吱呀声。门锁生锈了，钥匙转了好几圈才打开。
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周默径直走向楼梯，杜明远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个强光手电。
阁楼堆满了纸箱和旧家具。周默准确地找到一个标有"周婷-大学"的纸箱，吹去上面的灰尘。
"她在失踪前一周回来过。"周默打开箱子，"说要在老宅写毕业论文。但我觉得她是来藏东西的。"
箱子里主要是课本和笔记。周默快速翻找，突然停在一本《生物化学原理》上——书脊明显比正常厚度多出一截。
用小刀小心划开，里面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周默倒出内容物：几张照片和一叠信件。最上面的照片让他呼吸一滞——周婷和杜明远站在江畔，她笑着靠在他肩头，两人手中各拿着一杯奶茶。
"你们..."
"我以为这些都被销毁了。"杜明远的声音异常柔软。他拿起一封信，信封上是周婷娟秀的字迹："致D"。
周默没有拆信。那是妹妹的隐私，即使现在...他继续翻找，在信封底部发现一把小钥匙和一张便条：「江北区邮政支局，417号信箱，密码0307」。
"这是..."
"她没告诉我这个。"杜明远凑过来看，"可能是额外备份。"
周默刚要把钥匙收起来，楼下突然传来木板断裂的声音。杜明远立即关闭手电，两人屏息静听。
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杜明远贴近周默耳边："后窗。外面有棵老梨树，能爬下去。"
周默将钥匙和照片塞进口袋，轻手轻脚地向后窗移动。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法医，我们知道你在上面。省厅需要你协助调查。"
是那个冒充方伟的女人。
杜明远的独眼在黑暗中闪烁："她不是试验体。我查过，是杜志国培养的特工，专门处理'内部问题'。"
周默悄悄掀起后窗。二十年的老合页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楼下的脚步声立刻加快，向楼梯冲来。
"走！"杜明远推了他一把，自己转身面向楼梯口，"去邮局找线索。我会引开他们！"
周默爬上窗台，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杜明远身上。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小型装置，脸上的烧伤疤痕在月光下像一条盘踞的蜈蚣。
"为什么帮我？"周默最后问。
杜明远笑了："因为她会希望我这么做。"
第一声枪响时，周默已经滑下梨树。他头也不回地冲向远处的玉米地，身后老宅里爆发出更多的枪声和喊叫声。
口袋里的钥匙贴着大腿，随着奔跑不断摩擦皮肤。周默知道，这可能是妹妹留下的最后线索——而为了它，杜明远很可能付出了生命。
邮政支局在五公里外的镇上。周默在田间小路上奔跑了半小时，最后搭上一辆早起的农民的拖拉机。清晨六点，他站在邮局门前，等待开门。
手机震动。是一条加密短信：「邮局有埋伏。去码头，找"白鹭号"。——Y」
赵媛？她还活着？或者...是陷阱？
周默环顾四周。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但邮局二楼的窗帘微微晃动。太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
他转身走向相反方向的杂货店，从后门穿出，绕道前往码头。
松花江在晨光中波光粼粼。码头已经热闹起来，渔民们吆喝着卸货。"白鹭号"是艘中型渔船，停泊在最远的泊位，船身斑驳，看起来很久没出过海了。
甲板上没有人。周默犹豫片刻，还是踏上了跳板。
"进来吧，周法医。"一个女声从船舱传出。
周默握紧口袋里的钥匙，弯腰钻进船舱。昏暗的灯光下，赵媛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前，面前摊开着几张图纸。她的左眼仍然泛着淡绿色，但比上次见面时暗淡了许多。
"你没死。"周默站在门口，随时准备撤退。
"差点。"赵媛指向自己缠着绷带的腹部，"观测站那晚我中了两枪，但苏茜...我妹妹没能挺过来。"
她推过来一张照片——邮局正门的监控截图，上面清晰地显示四个黑衣人埋伏在不同位置。
"他们怎么知道我要来邮局？"
"你的手机被定位了。"赵媛拿出一个金属盒子，"放进去，能屏蔽信号。"
周默没有立即交出手机："为什么帮我？"
"因为'春江计划'还没真正结束。"赵媛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系统崩溃只是第一步。林绍华设计了备用方案——'冬眠计划'的核心不是杀人，是转移。"
"转移什么？"
"数据。"赵媛调出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十几个红点，"所有试验体的大脑扫描数据，都被传输到了一个秘密服务器。杜志国的人正在搜集前试验体，不是为了灭口，是为了比对数据，找出'适配者'。"
周默想起医院后门那些黑衣人："什么适配者？"
"能够承受第二阶段实验的人选。"赵媛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林绍华死前完成了新配方，能将普通人的感知能力提升百倍，但需要特定基因型才能存活。他们称这些人为'天鹅'。"
周默的手机突然在屏蔽盒中震动。赵媛皱眉："不可能，这盒子应该..."
周默打开盒子，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新短信：「周法医，你以为结束了吗？春江永流，鸭子不死。找到"天鹅"，否则更多人会死。——鸭先知」
发信人号码：未知。
赵媛的脸色变得惨白："他回来了..."
"谁？"
"真正的'鸭先知'。"赵媛的手指在图纸上颤抖，"不是林绍华，不是杜志国，而是第一个成功试验体...零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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