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余弦定理与心跳分贝

梅雨季的晨读总伴随着潮湿的纸页气息。陈时安今天破天荒没迟到，正用美工刀在橡皮上雕刻某种精密零件。阳光穿过他转笔的指尖，在三角函数题集投下齿轮状光斑。我假装捡笔偷看，发现他在画行星轨道图，近日点标着"林雨潇周三值日"。

"这道题。"他突然用尺子戳我后背，铅灰色影子覆上我的演算纸，"用余弦定理还是向量？"我转身要讲解，瞥见他草稿纸边缘画着抱琴的宇航员，对话框里写："在离心力最大的轨道相遇。"

午后的家政教室飘着焦糖气息。我手忙脚乱抢救烤糊的曲奇时，陈时安晃进来顺走模具。"笨。"他单手打蛋动作娴熟得惊人，蛋黄在碗沿划出完美抛物线，"和面要像调试发动机..."话音未落，面粉战争以我们头顶相抵着擦料理台告终，他鼻尖沾着糖霜像落雪的松枝。

安柔举着烤焦的恐龙饼干凑近："你们在研发新型化学武器？"陈时安突然抢走我系歪的围裙带，灵巧地打成工程结："这是阿波罗13号逃生舱绑法。"他腕间的银链滑进我袖口，凉意激得我耳尖发烫。

黄昏的图书馆藏着太多秘密。当我发现常坐的C区13座总残留着松木香，管理员笑着递来失物——陈时安的校牌卡在《天体物理入门》里，书签是张当票复印件，覆盖着新写的俄文批注："今夜猎户座会经过汽修厂天窗。"

暴雨突至的傍晚，我们在器材室避雨。陈时安修理漏雨的窗框，我抱着他满是油污的外套发呆。内袋突然掉出串钥匙，挂着迷你钢琴模型，琴盖打开是张泛黄照片：六岁的他坐在老人膝上，背后立着架星空涂装的三角钢琴。

"奶奶的嫁妆。"他不知何时蹲在身旁，扳手还滴着水，"被债主拖走那天..."水珠砸在地板的声音像倒计时，"我拆下最后一个琴键。"此刻他掌心的老茧，突然有了具象的伤痕。

夜风裹挟紫藤花香潜入教室。我翻开他塞来的错题本，最新页夹着汽修厂零件打磨的琴键模型。月光下转动模型，侧面浮现激光刻字："在283次维修记录里，你是唯一不需要返工的完美零件。"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校庆彩排日。我们躲在幕布后调试灯光，他忽然握住我操纵控制杆的手："这里要加0.3秒延迟。"呼吸掠过耳际时，我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就像你每次弹到降B调的犹豫。"聚光灯突然亮起，照出我们影子在舞台中央相叠成心形。

梅雨暂歇的清晨，储物柜里躺着星空投影仪。按下开关，汽修厂天窗的十四颗星星在教室流转。说明书夹页有他狂草字迹："今夜猎户座经过时，能不能来听真正的月光？"

当我在汽修厂顶楼按下最后一个琴键，陈时安掀开防尘布的手在颤抖。星空涂装的钢琴缺了中央C键，被他替换成铃兰银饰。"修了三年。"他声音闷在工具包里，"每次想放弃就听见你在弹琴。"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他点燃电焊枪，飞溅的火星中我们第一次完整合奏《月光》第三乐章。